【悦读德国】迷失巴黎指南：大街小巷的时尚与活力

从战神广场近看埃菲尔铁塔

今年十月，我第六次飞往巴黎，在其近郊的迪士尼度假村住了七个夜晚。巴黎离我家不算远，火车单程四小时，飞机１小时１０分。

去年秋冬我飞了两趟，一次为打卡“包裹的凯旋门”，一次为欣赏年度大展，一口气连逛八家博物馆，沉醉其中，流连忘返。更有朋友从加拿大飞来，只为观看欧姬芙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大型回顾展。

相比之下，我们去巴黎易如反掌，不用签证和倒时差，随时可以拎包出发。今春我女儿小鹿和闺蜜们乘坐便宜的旅游大巴去巴黎，凌晨出发，当晚返程。年轻姑娘们兴致勃勃，不觉辛苦，重要景点都到此一游了。

当我踏进戴高乐机场，看见指示牌上标注着三种文字：法语、英语和中文，几家举足轻重的博物馆的官网上也有中文说明，并出售简体中文版的馆藏画册。显然，巴黎欢迎来自中国的游客。

去年的两场特展尤其珍贵，难得一见，为此我曾写专文：路易威登基金会博物馆“俄罗斯收藏家大展”和小皇宫美术馆的“列宾大型回顾展”。如今这已成为无法想象与企及的文化事件。今年二月以来，轰隆隆的炮声敲碎了亿万人向往和平的美梦，打破了欧洲来之不易的七十年安宁。时过境迁，面目全非，战争的噩梦笼罩着欧洲的长空。

巴黎随处都是博物馆，图为卢浮宫

时光也带来向好的改变。得益于疫苗的普及与推广，随着变异病毒奥密克戎的大流行，之前的新冠威力大打折扣。普通民众不再关注庞大的感染人数，防疫专家协助政府与时俱进，不断地对防疫措施进行科学论证。

去年购买机票时需上传疫苗护照，否则登机前得提供检测阴性证明。为了自由地出行，也为了防止万一感染后转成重症，去年八月我就打完了两剂疫苗，拿到了疫苗护照，也就取得了在欧洲东游西逛的通行证。

恍若隔世，去年此时欧洲到处被疫情所操控，无论飞机火车还是公共交通，无论酒店饭店还是博物馆咖啡馆，统统得戴口罩。

今年完全变样了。来回巴黎八天，全程没有一处检查疫苗护照和要求戴口罩，全凭自愿。每个人根据自己对疫情的解读和对自身状况的了解，来决定是否戴口罩。成年人对自己的健康负全责，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我外衣口袋里有备无患地塞了一个FFP2口罩，一次没用。

与眼下德国一样，在巴黎感受不到疫情的阴霾，看不见核酸检测点。我们在大街小巷穿行，到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商场饭店咖啡馆博物馆，处处人声鼎沸，店家商家殷勤地迎来送往，喜笑颜开，家家赚得盆满钵满。

居家时我常看德国的新闻联播：俄乌战争，能源短缺，物价飞涨……热点新闻多是负面，纳税人专挑执政党的各种毛病，谁让你是人民公仆呢。

旅途中我无暇看新闻，忙着吃喝玩乐，每每感到巴黎物价远超德国。

有天小鹿和我游完卢浮宫，见户外秋高气爽，和风絮絮，便起兴去乘坐双层大巴，游览了１个多小时。我们中途换坐到头排，居高临下，视线极佳。金秋的巴黎美不胜收，小鹿心旷神怡，不停地拍照和录像。

从旅游大巴上俯瞰巴黎街景

上车时我想买票，司机说：乘客太多，下车再说。下车时，我跟他说：一张24小时票(42欧币)和两张48小时带游船的联票(65欧币）。他看看我，眨巴一下眼睛：“我到下班时间了，巴黎欢迎你们。”就这样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逃票”了，开心地与他挥手道别。

巴黎人都这样热情奔放、随心所欲吗？陪我们游览的当地朋友说：司机心情好，优待一把游客无所谓，反正是替巴黎做广告。是啊，一个充满善意的都市谁不喜欢呢。

小鹿全然被奥斯曼风格的建筑迷住了，转角处都是如诗如画的美景。我的软肋在博物馆，每件艺术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讲述着人性的丑恶与良善。我总身不由己地拍太多艺术品，其他地方就尽量少拍或不拍。

巴黎的关键词是“排队”：迪士尼乐园排队，花神咖啡馆排队，预订了博物馆网上门票也得排队，香榭丽舍大街的旗舰店无一不排队……就香街上一家鼎鼎大名的德国老牌不用排队。外地人千里迢迢来到巴黎，谁想看德国品牌嚒。连我这样的德国粉丝也不例外，回德国有的可看。

到了巴黎，触景生情，游客常不由自主地沦为法国控。不比不知道，

在香街，英国意大利的大牌黯然失色，只能屈居二位，绿叶衬红花。

一位本地出租车司机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全世界也就四个时尚一线品牌，其他的统统排不上。我好奇地问：哪四个？他小子叽里呱啦吐出的名字全是清一色的法国货。巴黎人热情好客，自大不羁，不知谦逊为何物。

徜徉在香街，我俩眼睛不够用，常常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仿佛来到了露天博物馆，分不清哪是商业哪是艺术，艺术与时尚的分界线在哪儿。那些甘愿排长队的人们，渴慕的是名牌，还是其背后隐藏的艺术审美与匠人精神？每个人的潜意识与内心深处，谁不愿与高级雅致为伍呢。

巴黎橱窗的艺术范儿吸引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一位生活在德国的华裔艺术家点评我朋友圈里的图片：巴黎的橱窗设计散发着浓浓的艺术气息，其他地方的橱窗大多还停留在商业广告的水准。

小鹿好想进这些店子去逛逛啊：“妈咪，我就想看看，不打算买什么。就是觉得太美啦。”我说：那我们就排队——可我俩都憎恨排队。

我唯一愿意排队的地方是艺术博物馆和历史悠久的名胜古迹。为了萨特与波伏娃才排了花神。好在队伍不长，我俩没耐心等候户外和玻璃房的座位。咖啡馆内部桌子紧挨桌子，人紧挨人。里面的人想出来，得由外面的人拉开桌子。如此寸土寸金地布置空间与座位，也就傲娇的巴黎了。

有年我在枫丹白露宫参观拿破仑帝后寝宫，当下被其配色之和谐悦目、家具物件之高贵典雅震慑住了，恍然若悟：果不其然啊，巴黎的时尚缘来已久，事到如今依旧延续着，引领着艺术与时尚。

香榭丽舍大街上人流如织

巴黎更是“自由民主与博爱之都”，这是它最吸引人的所在。

在巴黎生活了13年的年轻朋友告诉我们，德拉克罗瓦的名画“自由引导人民”中那位高举三色旗的自由女神头像，已成为巴黎市政府的Logo。

所以不必惊讶，如果你在巴黎的街头巷尾偶遇游行示威的队伍或呐喊抗争的人们。在这里，100个人中，可能会发出99种不同的声音。

今年恰逢巴黎迪士尼乐园建园30周年(1992-2022)。第一次去巴黎时，我还是年轻姑娘呢，和男友在迪士尼乐园泡了一整天。

这次专挑金秋时节去，是想避开暑假旅游的高峰期。明明是工作日，哪来这么多的家庭和孩子啊，还有那四个说着伦敦英语的年轻姑娘。

连续两天，我都在八、九点钟从度假村到迪士尼的摆渡车上遇见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迪士尼套头长袖Ｔ恤，戴着争奇斗艳的米老鼠头饰，站在客满的车上嘻嘻哈哈地自拍合影。一下车，就兴冲冲地加入游园的队伍。

全世界的游客仿佛都来巴黎了，人群摩肩接踵。旅游业的报复性反弹如期而至，比起疫情前的拥挤与热闹，仿佛有过之而无不及。

巴黎人罢工让加油站排长队，我们非常幸运，出行未受影响。

近几个月德国出游的人太多，机场负责安检的人手不够，有的机场暂时取消了公务舱专用安检通道。今年巴黎酒店房费普遍涨了很多，甚至翻倍或售馨。我好奇地上网查了查，没有巴黎时装周啊——去年被我无意间撞上——怎么也如此火爆。

原来就在本周末，由巴塞尔艺术展呈现的“艺＋巴黎”(Paris+par Art Basel，19.10－23.10)首届展会在临时大皇宫举办——所谓“临时”，是大皇宫还在修复中，准备迎接２０２４年的巴黎奥运会——香街两旁悬挂着宣传这个艺博会的五色彩旗，在阳光下迎风招展。这是巴塞尔艺术展继夏威夷与香港之后，首次登陆欧盟的大手笔。

巴黎小皇宫美术馆的古典之美

美国现代雕塑家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 Clader)的动态雕塑《插上旗子的黑色圆盘》(Black Disc with Flags，1939)也到场了，其精妙灵动的姿态，仿佛意味着瘟疫战乱下人类的奋力抗争与生生不息。

临时大皇宫设在埃菲尔铁塔与军事学院之间的战神广场上，从馆内能欣赏到近在咫尺的埃菲尔铁塔。我们在游船后来到这里，女儿瞬间便被草地上各式各样的狗狗给吸引住了。她说：妈咪，你看好多好多狗啊，好可爱，被主人带来交朋友呢。我倒觉得，更像狗主人自己想来这里交朋友、晒太阳、聊天、野餐，充分享受金秋的美好，享受大自然无私的馈赠。

我好想信步进去逛逛，可答应过小鹿，这次她只参观两个美术馆：卢浮宫与橘园。26岁以下的欧盟居民在巴黎参观博物馆是免费的，但她也不想看更多，更喜欢随意地到处走走。

巴黎最美的亚历山大三世桥。左前方橘园美术馆，右前方奥塞博物馆

我先到三天，已去过四家博物馆，便不想执意要她陪我进去看看，也不想扔下她。身旁有血有肉、有温度有香气的人儿，不也是迷人的当代行为艺术与醉人的艺术品吗，且随年轻人的脚步体验一番别样的巴黎风采吧。

几乎同时，第八届亚洲现代艺术展(10月21－23日)也在巴黎钱币博物馆举行。巴黎，总是带来源源不断的惊喜与诱惑，让人欲罢不能。

明年此时，“艺＋巴黎”仍将在临时大皇宫内举办。到那时，故乡是否会焕发生机，张开双臂迎接游子的归来。

异域再美，也难以纾解思乡的怅惘。故乡，依旧那样的遥不可及。

谁敢担保回国途中不染疫。一位老友回国前经历了一系列核酸检测，均为阴性。没想到归国入住隔离酒店四天后被查出阳性，何时何处被感染难以考证。继而被转运两次，各种方式的隔离长达35天，才侥幸获得飞往帝都的绿码。而与他几乎同时期在德国检测出阳性的熟人朋友们，只需自主居家隔离五天，一旦检测到阴性，便可重获出门的自由。

德国雇员最长的带薪年假为30个工作日。好在老友自己当老板，可以充分利用签证的最长期限90天。他耐心精细地陪伴照顾病危的母亲27天后，在临终关怀医院送走了睡梦中的母亲。

他年届九十的老父叮咛道：“什么时候我像你妈一样不行了，如果还得隔离，你可千万别再回来了。瞎折腾，遭罪啊，视频上看看就好了。”无独有偶，我在国内的亲人也这样想。谁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突然静默了呢，防不胜防。

今天听说有朋友回国并没查出阳性，只因目的地封城而被困隔离酒店５５天。类似这样的遭遇和天价机票及航班熔断浇熄了多少人回国的梦想。

秋风吹落金色的黄叶，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听见轰隆隆的雷声从远方传来，淅沥沥的夜雨敲打着窗户。严冬快来了，熬过去便是春天——祈愿在我的故乡，很快就能呈现出巴黎般的艺术之美和生活之情。

(小鹿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