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给朋友打电话说,如果她遛狗时碰到“范闲”,请代我问好,因演范闲的小伙子和朋友住在一个院里。
朋友说没机会了,粉丝们发现了范闲的住处后开始了追星骚扰,范闲无奈只得它迁,孟母三迁为了儿子成器,范闲迁居因器大了些,这大概就是因时而异吧。
如今科技猖狂猛进,宗教羸弱温和,虽然德国大部分节假日都与宗教有关,人们的信仰却王小二过年一般,人类是群体动物,需要头领和追随,各式明星便应运而生。
我不反对人们对明星的热衷,心中有偶像好比活道上的小标牌,总比无头苍蝇强,只是不能过于痴迷。追星与其它行业一样都是分等级的,级别最差的,是堵在星前,只要没兴奋得晕过去,尖叫、簇拥、签名、盖章等等均属此类。
一位已故的德国老教授曾对我说过一件事,几十年前,前教皇保罗接见他们一拨儿德国学者,教皇与大家一一握手,嘴上也一一嘟囔些亲切,老教授的一位同事和教皇握过手之后,又偷偷摸回队尾,排在那里等待教皇的第二次触摸。
“还是自然科学家呢,瞧他那点德行。”老教授很轻视此举。
“那是人家比你信仰得虔诚,与教皇多染,便是与上帝近些。”我可以理解一个基督徒遇到教皇这颗大星时的兴奋,但也觉得他追星级别不高,尽管是罩在信仰的光环下。
那些把星追到难以出门的粉丝,连最低级也算不上,属蜘蛛洞蜘蛛精,专为封门而来。其实无论什么星都是肉体凡胎,吃的是五谷杂粮,屙的也是米田共,粉丝们不过是有意无意把自己的愿望注塑在星的身上,追星的同时也振奋一下自己。
1975年,中央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的运动,为了配合运动大搞宣传活动,在北京首体举办各界百姓的万人大合唱,作为首都工人的我也在其中。于我,不管什么风,只要不在车间干活,参加啥活动都行,都比在单调的轰鸣中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强。被选出来唱歌的大都是年轻人,工会的刘师傅负责此项工作,革命歌曲的旋律简单音调锵锵,用不了一会儿我们就会了。
文革闹了快十年,除了几个样板戏一场芭蕾舞,难得有什么娱乐,我们已经习惯了那些呆滞的单一,唱得有气无力,刘师傅不满意我们的革命热情,一个劲儿地宣传鼓动:
“大家恨不恨邓小平啊?”
刘师傅是个美人,她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问。
“恨。”我们散漫地应着。
“那就得把那股恨劲表达出来啊!”
为了避免无休止的练唱,我们必须表达出恨意,所以当我们唱到“邓小平想翻案翻不了,走资派要复辟办不到”时,事先商量好一般,把那两句唱得恶狠狠,以至狠得大家都止不住笑起来,连刘师傅也不例外。
恨与爱的界限经常是模糊的,大家不过是应付差事而已,只是邓小平同志,时不多日便重又复出的改革大明星,那些日子恐怕没少打喷嚏。练了没几日,大队人马开赴首体彩排,万万没有想到,我,特立独行的散漫之人,竟也开始追星。
白石桥首都体育馆能容纳2万观众,参加“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北京各界人士浩浩荡荡进驻几乎全部占满,场地中央是为大家伴奏的中央交响乐团、合唱团。首都工人的位置在正中,交响乐团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除了为我们陪奏,合唱团还演唱毛主席新诗《念奴娇·鸟儿问答》。交响乐团国家级,那些单调无趣的歌曲在他们手上一过居然也不难听,而且还挺有气魄。
乐团指挥李德伦胖墩墩的,虽然面无表情偏透着一股威严,握着指挥棒的胖手,随着乐曲一挠一挠的,一起来唱歌的朋友说他“像只可爱的小熊”。
秋里指挥合唱团,往那里一站风度潇洒玉树临风,小棒一点乐声顿起,双手一挥歌声飞迸,立时看傻了他头顶看台上的众多女人。只是合唱的那首诗词歌太像搞笑,国级的歌唱演员们在秋里的指挥下,异口同声义正词严地吼唱出‘不许放屁’几个字,听到这儿大概没人不在心里蔫笑,我觉得四人帮一定是背着毛主席把这首诗词面世的。那时的我们二十出头,正是荷尔蒙猖獗之际,秋里那一派艺术家的优雅气质把大家的心翩跹出窍,我忘乎所以目不转睛盯着他欣赏。
万人合唱结束后,我的魂仍旧回不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一定得去认识秋里。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各大部委都挤在一起,我就不信抓不住秋里。福人自有天相,没问津几人,就遇到一个认识秋里的朋友,我本以为秋里的魅力巨大,谁都对他怀着爱慕,但我那朋友听完我的自白后竟然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看上他了!你不知道他们文艺界那帮人有多么的无聊不正经!?”
我不知道,只看到秋里那股子难拿的韵味和风雅的气度。
“告诉你,有一次我们聚在一起,秋里放了个屁,李德伦随手按下一个钢琴键说,这个屁是F调的。”朋友一脸不屑地学给我听。
现在想起来,这段子应该是件趣事,可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我追的是颗高高在上的璀璨之星,这个星指挥着合唱团,庄重高亢地唱着“不许放屁”,可他自己却在公开场合随意F调!我的偶像一下子臭掉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追星,没有经验,想法幼稚可笑,但让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样的明星,都和我一样食人间烟火,F调是免不了的。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不愁吃喝后创造能力旺盛,人类舞台空前的星光灿烂,追星技术日臻完善,于此相比,我惭愧倒退几十里。
如今的世界绚丽多彩五光十色令人眩目,晃得我都生出回光返照之心,尤其近些年来战事此起彼落,文明程度与战争相辅相承攀比嬉戏,是不是生活优渥食品精细人吃得过饱,肚里充满了太多的“F调”后撑的呢?
写到这里,柏林的朋友告诉我,她住的那一带停电了,什么也做不了,饭自然也不能做,不知原因也不知要持续多久。
我听后第一个想到的你大概猜的出,“F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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