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德国】被包裹的凯旋门!巴黎:唯爱与美不可辜负

杨悦

德国华商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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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德国】华人孩子的烦恼:“我被同学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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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秋冬阴冷寒湿,下午四点半天就全黑了,日照时间比南欧短近两小时。每逢严冬,我的心便向往地中海温煦的阳光与绵柔的海风。2021年深秋,欧罗巴依旧笼罩在新冠疫情的阴影中。唯独巴黎,不受季节季风的影响,四季温暖如春。这座永恒的艺术之都,不老的青春之城,一次次吸引着我向它靠近。事实上,无论疫日还是雨季,只要有艺术,就有生命活力,就有心灵向往,就是我内心深处永恒的春天。

 “被包裹的凯旋门”

两个月里,我两度前往巴黎,都是为了享受艺术。回家后频频回味,念念不忘。理工男费解:“你有情人,住在巴黎?”正颜告之:“情人驻扎在心窝,名曰美好……”

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只为亲眼目睹“被包裹的凯旋门”。这是大地艺术家克里斯托·雅瓦舍夫(Christo Javacheff)与妻子让娜-克劳德(Jeanne-Claude)的“天鹅绝唱”。1985年他俩就包裹过巴黎最古老的桥-新桥(Le Pont neuf) 。而“包裹凯旋门”的设计草图早在一个甲子前的1961年便完成了。让娜在2009年驾鹤西去,克里斯托于2020年长眠于纽约。他俩的毕生夙愿——“包裹凯旋门”得以在死后实现,多亏了克里斯托的侄子弗拉德米尔·雅瓦舍夫(Javacheff),让世人见证了艺术与亲情的合璧。

被包裹的巴黎凯旋门
1959年,这对艺术家情侣相识于巴黎,共同的艺术理念与人生目标,让他们成为相守相持半个世纪的“包裹艺术”伴侣。自始至终,他们坚信自己的作品只“关乎欢乐与美感”,而拒绝被贴上任何流派的标签。
其实,他们的包装艺术是有源流的,源于一次世界大战后的超现实主义艺术,例如达利(Dali)的绘画和米罗(Miro)的雕塑。甚至Man Ray把一架缝纫机包裹起来说是艺术品,取名“(法国诗人)Isidore Ducasse之迷”。纪念拿破仑凯旋的凯旋门建于拿破仑兵败滑铁卢、命丧圣赫勒拿岛之后,建成迄今已200多年。几代人从凯旋门下走过,熟视无睹,人类被无情的现实、被各类政治、经济和文化权威给异化了,以为巴黎或世界就是这个模样,谁也不愿再去思考一下,这个世界就该如此吗?是否也可以是另一种活法?
艺术家把凯旋门用银蓝色材质包裹起来,让这座传统古建筑,包括整个凯旋门区域,以完全另一种陌生的形象面对世人,给人们带来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受。人们感到惊愕,惊愕之后深思。2021年9月16日,法国总统马克龙亲自为这座“被陌生化”的凯旋门揭幕。他感喟道:“这是一个长达60年的梦想所取得的成就,一个疯狂的梦想成真了。”

与美邂逅,与爱拥抱
这对特立独行的夫妻,曾经包裹澳大利亚悉尼海岸和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等。1995年他们包裹德国柏林国会大厦,持续14天。那是柏林墙倒塌的五年后,德国国会大厦正是德国近代历史以及冷战历史的见证。所以包裹这一历史著名大厦的艺术名噪天下,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国的500余万观赏者,在艺术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他俩最为世人所熟知、最为业界所津津乐道的包裹杰作。
那时,我是多么想赴柏林观看。无奈初来乍到,没有收入,前途未卜,内心迷茫,心有余而力不足。年轻而好奇的眼眸,只能游弋在电视屏幕。
“包裹凯旋门”耗资1400万欧元,折合人民币1.06亿 。整座凯旋门被可回收的银蓝色织物严严实实地覆盖,只留出门洞的空间。从9月18日对外开放,至10月3日降下帷幕,仅短短16天供民众参观。他俩所有的作品均是临时的、短暂的,经历几年筹备、花费几千万欧元建造出的大型艺术品,存在十几天后就被全部拆除,从未留下半块艺术真品。一如克里斯托曾言:“艺术家(尤其是建筑师)都在追求创造出永恒的作品。但我什么(艺术品)也不想留下,这需要勇气。”他们的做法也受到环保热心者的赞赏,夸他们不愿在艺术品多得成灾的世界里,再去增添更多的艺术垃圾。
与被包裹的凯旋门合影
被包裹后的凯旋门以从未有过的风姿面世,银装闪闪,惊鸿一瞥,展示着异化的视角奇迹。一切终将转瞬即逝,人生苦短,刹那芳华,唯爱与美不可辜负。唯有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美好,真正属于自己,如影随形。
克里斯托出生于保加利亚,曾一度流亡东欧,他说:“我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实际的功能,也许是为了娱乐。”我们读书码字,听音频做笔记,观展听音乐会,徒步旅行,无不是为了娱乐,为了一瞬间的欣悦。

没有目的的观赏
百闻不如一见。再高级的摄像机,再高超的摄影术,都无法替代身在其境的惊艳与震撼。初秋的巴黎,微风细雨中的凯旋门,突然变了模样,去掉了所有雕琢的痕迹,如此这般的干净明了。
远处的巴黎铁塔,近处的路灯、树叶和丽人,多少顾盼生辉的倩影。人们不约而同、千里迢迢地奔赴巴黎,向这对大地艺术家夫妇致意、辞别。
这次,他们无缘到场观瞻自己的奇思妙想带给世人的讶异与惊叹,其精魂是否飘浮在香榭丽舍的上空,游走于巴黎的大街小巷,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粉丝擦肩而过:你们来自哪里?是否喜欢如此素简而纯粹的凯旋门?
曾亲临柏林现场的朋友感叹:“‘被包裹的德国国会大厦’可惜只能远观,不能近距离触摸包裹材料。”朋友支招:“给凯旋门很难拍照,因其太高大。可从不同方位和角度,在不同光线下拍摄;再拍几张近距离的,可看见包裹材质的质感,给人亲临现场的感觉。”事实上,艺术家改变的不仅是凯旋门本身,而是以凯旋门为主景的整个环境气氛。
于是,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围绕着凯旋门团团转,从不同方位细细打量。从建筑到雕塑,从设计到包裹,眼前的凯旋门,浸透着多少代艺术家与建筑工人的心血与汗水。
小心翼翼地抚摸包裹凯旋门的银蓝色布料,轻轻触碰加固布料的红色绳索,它们均可被回收和重新使用。志愿者在凯旋门正下方分发纪念品,一块块小小的正方形包裹材料,一面银光闪闪,一面蓝如大海。
逗趣的法国人走到我面前,让我摊开两只手掌合拢,他则扮演牧师,用小方块轻轻拍打我的头顶和双肩,叽里呱啦地用法语“祷告”,点头鞠躬,郑重其事地放入我手心,旁边的人们发出善意的微笑。
此时此刻,无需言语,人人脸上洋溢着亲临现场、心想事成的喜悦,各显神通地拍照摄影。为了这个昙花一现的艺术品,人们兴冲冲地聚集在凯旋门下,说着不同的语言,发出相同的笑声。结伴而行的祖孙三代,年轻的三口之家,窃窃私语的情侣,怡然独行的丽人绅士……
相逢何必曾相识,音乐与艺术是人类共通的语言,爱美之心超然于种族国籍。可见,艺术家改变了凯旋门,更改变了凯旋门周边的人气和文化氛围,银装素裹的凯旋门似乎比布满雕塑的凯旋门更富有魅力。

遥远而熟悉的家园
整整一天,徜徉流连在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直到送客的广播一遍遍温柔地响起。不愿离去,想再多看你一眼;不忍告别,想与你再多呆一会儿。遥远的故乡,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独步天下的溢彩流光,浓缩在一件件精美绝伦的展品里,无声地展示着曾经的沧桑与永恒的优雅。
盘腿而坐的佛
吉美博物馆由法国工业家艾米尔·吉美 (Émile Guimet)创立于1879年,是欧洲最大的亚洲艺术博物馆之一,拥有超过两万件有关中国的藏品。从中华文明的起源直至当代,横跨七千年华夏艺术历史的浩瀚时空,数量类别之庞大繁复,质地品相之精致璀璨,可媲美伦敦大英博物馆。
一入门,便被巨型的吴哥石雕所吸引,那便是来自高棉帝国时期的“微笑四面佛像”,人称“高棉的微笑”:佛陀放下尘世的忧患,放下人间的风雨,达到凡人无法达到的境界,发出来自内心的微笑,一笑就是两千年。我轻轻徘徊在石像群,一尊尊佛头颔首闭目,低眉含笑,笑而不语。那样的安详静谧,从容自在,让人不由地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他们绵延千年的冥想与沉思。
佛像
印度是佛祖的故乡,来自古印度的全身石像,体态丰腴,身姿曼妙,衣袂飘飘,眼眸低垂,那无法言说的一汪宁静,无法描绘的一腔柔情,美得让人目不转睛,相见恨晚,与在国内时看到的严肃佛像不同。看来,在另一个国度也可以有另一种“佛法”。

文物里的思乡曲
最让我流连忘返的还是一件件来自故乡的文物,散发着黄土的气息,古老神秘,让人心痛、心动、叹服、叹息。它们因何种机缘远涉重洋,在异国他乡觅得安稳体面的归属,展现着中华文化的美不胜收与源远流长。
步入占据吉美半壁江山的中国馆,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感觉重归故里,重逢故人。这一刻,思恋之情被填补满足。手机拍个不停,留下180幅美图。从商周青铜器到明清青花瓷,从逶迤而行的唐三彩骏马到凝神端坐的辽三彩易县罗汉,还有那发髻高耸、脸蛋彤红的唐代仕女。
青花瓷
唐代仕女
一位痴迷中国传统文化的朋友说,原先只见过甲骨文拓片,而在吉美博物馆,首次得见至为罕见的甲骨文碎片实物。精通书法篆刻的朋友看过图片后分享道:“编钟是周朝时代的青铜乐器,墙上黑底白字的图片是从乐器上直接拓下的,上面的文字便是钟鼎文,也称金文,那时说的金就是铜。”从出土的青铜编钟,实证了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音乐已经有了七声音阶和十二律音式。
编钟
人类发展的三个时代: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中国及中东地区早在公元前3000年就有了成熟的制铜技术,远早于欧洲。法国人煞费苦心地用法英汉三种语言向观者介绍“中国商周的金属冶铸技术”,图文并茂地解释何为青铜器上的“饕餮纹”,思乡而无法归乡的游子感受到了西方文化人对东方艺术的珍爱与尊崇所唤起的脉脉温情。
中国馆里的藏品,无论人像还是器物,无不勾起我对故乡的怀念和对故园的记忆。书本影视里耳熟能详的文物,静静地呈现于眼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咫尺可亲的对视与陪伴,让人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华夏文明,曾如此富足优雅,君临天下。如今来自日本的产品占据了吉美商店,釉亮水润的陶瓷杯,黑里透红的木质碗,素朴滑溜的竹筷等。

当疫情重来 宜宅家码字
此番巴黎之秋的最后一站便是去蒙马特公墓拜谒海涅陵墓,而巴黎2021年度秋冬特展,一个都没来得及观看,留下遗憾,也留下重返巴黎的契机。无法回归故里,就在艺术的海洋里浸泡,在历史的画卷中游历。
走在香榭丽舍大道,凝视时尚华美的橱窗,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产生一种错觉,以为疫情已悄然远去。随意走向街边一家饭店,魁梧的黑人保安问我,有订座吗?我说没有,不愿受时间限制,走到哪儿吃到哪儿。他友善地说:进去试试吧,也许还有您的座位,并提醒道:女士,饭店里不用戴口罩。
香榭丽舍大街
我忍不住笑了,赶紧摘下口罩。一年多来,头次听见无须戴口罩。饭店里灯红酒绿,衣香髻影,人们交头接耳,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欢乐。适逢巴黎2022春夏时装周(9.25-10.5),难怪酒店饭店纷纷爆满。
时隔月余再赴巴黎,撞上第四波疫情扑面而来。博物馆入口处要求出示疫苗护照,室内需戴口罩,所幸回德无须隔离。疫情的严冬已然降临,掐指一算:宜,宅家码字,毋外出约会。希望在寒冬腊月,一气呵成有关巴黎2021年秋冬特展的心得感悟,分享艺术,分享美好,见字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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