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树葬
德国的树葬墓地
树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很好奇。在德国传统的殡葬方式业已延续了数百年,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然而,城市和社区的墓地承载量有限,不可能无限量地纳新,故而以每30年续费的方式来推陈出新。
近年来在德国悄然兴起了新兴的殡葬方式,树葬便是其中之一,移风易俗,环保理念。那日,相约泽普妻子安卡一同去祭拜泽普,顺便也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是给泽普准备的吗?树林里不让带鲜花哦。”看到我手中的鲜花,安卡立刻说。
我愕然,“不让带鲜花,难道空手去吗?”
“只能空手去,为了环保啊,没办法。”她很坦然地说。
我们驱车来到50多公里外的一处山林,停好车便向树林深处走去。这一带远离村庄、地势较高、林木茂盛,是理想的树葬场所。越往树林深处走,高大的树干和茂密的枝叶越是遮天蔽日,使林中越发昏暗。
“前面就是了”安卡说,身旁几棵树上挂了写满字的小牌子,她告诉我们这些树已经被人买下并且做了树葬。再往前走了十几米,她停下来指着一棵树说:“就是这棵树”,我们上前去细看它,其实它只是一棵再平常不过的树,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树上挂着的那块小牌子上写着:“布林德家族之树,泽普·布林德*1947年10月30日至2019年9月30日”,上方还有一块更小的牌子,写着“榆树2473号”,表示这片树林的名字和树的编号。站在树下,想着这就是泽普的墓地了,先生红了眼圈。
“泽普的骨灰盒就埋在这下面”,安卡指着离树两三米处的一块石头说,“摆这块石头是为做标记,旁边的这三块小石头是我和两个女儿克里斯蒂和特瑞莎的祭奠品,喏,这边三块小石头是三个孙辈尼可拉斯、乔尼和马特祭奠他们爷爷的。”那是树根处三块摞起的白石块,五六米远处的一块干树段下摆放了两块小石块,代表了两位女婿。
安卡弓着肥胖的身躯,弯腰逐个整理着这些小石块,又摆了摆那块干树段,然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她正了正姿势,对着那棵树低头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说:“好了,我看过泽普了”,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悲悲切切,反而是一脸的开朗和豁达,倒是先生掏出纸巾转过身去拭泪。此时,安卡又低下头在地上找寻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我问道。
“哦,找两块小石头来代表你们两啊。”她笑着说。
“我来找吧。”说罢我便在周围搜寻起来。
这一带除了满地的树叶和干树枝,还真是难觅小石子的踪影,大概都被别人捡了去摆在树下做祭品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两块极小的石子,安卡郑重其事地把它们摆在了七八米外一块干树枝下,嘴里还念念有词:“泽普,这是我们三十多年的好邻居和他妻子来看你了。”
安卡告诉我们,他们买下的这棵树,树龄并不很长,可以容纳十位家庭成员在此下葬,越是粗壮的大树价格越高,也可以容纳更多的人下葬。旁边一棵较大较粗的树,牌子上有七个人名和他们的生辰及祭日,树下有三块较大的石块并排排列着,而另一棵挂牌子的树旁边,摆放着一个用很多不同长度的树条和树枝精心拼成的树木造型,是一个人为的祭奠作品。
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类似的用石块或树枝做成的祭奠品,人们极尽能事地发挥想象力,就地取材,在这里金钱似乎失去了优势,现代文明也毫无用武之地。树葬这种殡葬形式移风易俗、返璞归真,更接近生命的本源。
当我们步出这片山林时,一瞬间,一个念头闪现在我脑海,倘若这便是我将来归去的方式,就再好不过了。我心中豁然开朗,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和洒脱,脸上荡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发表于2020年12月5日印尼《国际日报》第213期“世界文化之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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