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看病程序有点太繁，太慢。
生病得先去家庭医生诊所，只有家庭医生看不了的，比如咳嗽拍片，五官科等等，才能再由家庭医生开转诊单，你自己再打电话预约专科医生，常常会约到几个月后，比如眼科，皮肤科，实在是危重疾病才可以作为急诊去医院就医。近年因为新冠疫情，听说预约了的手术都不断被推迟，缺医护，缺床位的现象很多。
而这次，就因为7月有过手臂和舌头几次麻痹现象，虽然短暂且消失后没有大问题，我还是去了家庭医生处，她给我量血压做心电图后，说虽然没有查出问题，但我给您去神经专科医生的转诊单，您若不能在两周内得到预约，请告诉我们，我们帮助您去约。
看来这次情况有点紧急，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受家庭医生的“宠”，她要“帮”我预约专科医生。回家打了几个神经专科诊所，多数是一两个月后，好不容易问到一家诊所可给我十天后的预约，却是一早的。
因为专科诊所在老城区，停车不便，我从家住的小村坐大巴去城里，找到在市中心小巷子里老民居楼上的医生诊所。
一个包着头巾的助理先让我填问答卷（第一次去诊所都要填的一些基本情况）还给我作了个脑电图检查，再给我抽血。我夸她德语好，抽血技术高，趁机跟她聊天，知道她是2015年从叙利亚来的。后来又被专科医生直接检查测试了一些项目，完了后被做了脑电图。我一大早就开始的检查，等候加零零星星的检查做完，都近11点了。
我以为医生给我一个大概的病情总结后，就可以出去在市中心逛街。未料，医生跟我说，我要把你转诊去医院。
我一听，心脏止不住加速，呼吸也局促了，问：是我有严重问题吗？
我想，平时在家庭医生处就连抽血都很难，新冠三年家庭医生一直不肯给我验血，现在要主动送我去医院？在德国送医院都是比较危重的病人啊！
医生说我没查出问题。但不能轻视，我的设备不够全面，去医院可以作详细检查。
我这才略微平静下来。但是想到周末有文友从北德来已约了见面，下周又买好了去北威州的ICE票，就问，必须要今天去吗？他说最好今天，而且赶快去，还可能做个CT检查啥的。否则周末就无法做了。
我还在犹豫，说要不请我先生来跟您谈一下？想着先生或许能与医生更好的沟通，让我另选时间去医院检查。结果等先生开车来与医生沟通一番后，医生还是说为我负责，万一有什么疏忽就会怪罪于他。
病房大玻璃窗外的景色
到了医院，先被医院前台指点去大楼边上的另外一幢房子里的神经科，但跑去一问，说这是个私人诊所，只是设在医院大楼前并不属于医院，折回医院大堂又问，回答说那得上五楼，可是我先生没有新冠检测阴性证明，不能同去。
其实我也没有新冠检测，但我是病人，就可以上楼。拿着诊所医生写的信，按医院前台指点上了五楼，找到神经科部门，却得知那里都是需预约的病人，临时来的我得去急诊。几个方向摸索，问路几次，才找对了我该去的地方急诊病区：急症室（Notaufnahme）。
看到急救人员把一些救护车上搬下来的病人送进去，我这活蹦乱跳自己走进去的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是占用了紧急医疗资源啊！其实我自己都觉得我不属于急症的，因为手麻现象出现在10天前。之后没出现过任何异样状况，哪算的上急呀！
可既然专科医生硬要我来，我就心虚地听话吧。
一位女医生把我叫进一间约3平米大的小屋子，做了新冠快测，又做了一遍两小时前在诊所做的那些动作，然后进来一位女士并带着一女徒弟，解释着怎么做心电图，然后又要给我抽血。我说两小时前在诊所抽过了，你们可以问诊所要资料吗？我是觉得我可以免受再次扎针之苦和让无需让保险公司双倍支付费用。
但是，女护士说还得抽，医院的检查可能跟诊所不同。可是她给我抽血没抽出，害我那块嫩皮肤青紫了两周。这时她旁边那带着东欧口音的女徒弟开口了“我来试试吧！”
我急了，以为她是实习生，忙说我的静脉细，今天已被扎两针，可别把我当练习器试验啊！
那师傅安慰我，“别担心，她本来就是护士。”果然！那徒弟在我都静脉更细的手背上居然一针见血！又被抽了几管血，还留针在手背上，说以后可少扎针。
唉！我看着手背，塑料管加胶布的装饰，让我看起来真像病人了！
医生安排我做CT，有穿藕粉色短袖的护工推来轮椅，要带我去，我说我不用轮椅，自己跟那人走到CT检查区。有生以来第一次做CT，可能被受射线，但几分钟就完了，又自己走回急诊区小房间，以为等知道CT结果没问题就可以回家。
未料，过很久之后，女医生告诉我，CT没查出问题，但CT只是粗线条地查，细小的问题还得靠核磁共振等等排查。我安排您住院，所有项目检查完估计在一周左右。
我急了，问能否约个日期，我到时再来检查。她说不行。如果出院了，你又得通过家庭医生，再约专科医生等漫长程序，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检查，除非您再挂急诊。
我想我今天也没挂急诊，是专科医生把我转来的！打电话给先生让他与医生商量，得到的答复还是一样。
我只能与本要周末见面的女友们报告这突发事件，觉得不能赴约很遗憾，她们安慰我，既来之则安之，平时要得到个检查难着呢，你既然得到了这个机会，就安心做完吧，身体健康重要！甚至有国内朋友劝我，这一套检查在国内做下来，可是要上万元呢，不用太可惜了！
我才不要占这便宜！我情愿每月贡献了两百多欧元的医疗保险费而让别人去用！住院不好受的，就算环境似五星级宾馆我也不想住！
医生说如果您一定要今天离开医院也可以，自己决定。但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您之前的症状出现的原因。
自己纠结了一会后决定听医生的话先留下，再努力请医生及早安排给我做其他检查，顺便体验一下德国的住院生活。
我就呆在那个急诊室小房间里等着，偶尔拉开口罩吸几口空气，管它小房间有多少病毒呢！四小时左右过去了，医生给我安排好住院后给我单子，由一位穿粉红短袖的女士护送到电梯口，我说您不必陪了，我自己去好了。
找到十楼A病区，听到一位大块头男护士（后来知道他是突尼斯人，才来一年多）在跟一位穿绿色短袖皮肤微黑的清洁工男子说着阿拉伯语，瞬间有到了异国的感觉。
男护士接过我的单子，马上吩咐清洁工去帮我的床清洁换床单等等，原来这么匆促，前病人刚离去还没清洁换床单！（后来我看到他们一般把腾出的床推出去擦洗，换干净被褥床单后用塑料膜盖起来的）。
在等待中，他问我哪国人，知道我是中国的，突然话多了，问了杂七杂八的从政治到功夫的问题。可是我肚子咕咕叫，忍不住问，您能给我什么吃的吗？我是上午去了诊所直接被要求到医院来的，两次被抽了7/8管血却没人给我食物和水，都下午四点了，我饿坏了！
小哥在送餐车上找到午餐剩下的一盘盖着没动过的食物，是牛肉面，虽然不是中式的，给我微波炉转几分钟，我也狼吞虎咽吃掉了，算补了能量。
清洁工铺好我的床后，我进到病房，大玻璃窗边的长条桌旁，一位80左右的女士坐那里读书，看来也和我相似，不是重病号，只是来作检查的。我问候了她一下，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理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有听力障碍，有时候护士进来喊她几声才有回应，她有时候戴助听器）。
在德国住院，不需要家属送饭菜，医院提供三餐。
但我当晚得到的一片黑面包，加两个小黄油，一小段香肠，感觉已经难以接受。早餐也是冷面包，加黄油，小罐奶酪、蜂蜜、果酱，我都不用，唯一配胃口的是一小壶咖啡，配两小包白砂糖，咖啡奶。
最奢侈的是每份餐都附着一张小纸条，用的是克数很重的白纸，打印着病人姓名和托盘里的各种食品名称、数量。说实在的，我觉得这方面可以节约，每天都是差不多一样的面包咖啡等等，而且我第一次都不用的白砂糖，奶酪等等，下次可以不给，这样整个医院可以节约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住院餐中，只有中午一餐是热的。有时候会有人来预订次日的食物，一般有两种选择，可难合亚洲人的胃口。所以后来在电梯碰到一个坐轮椅的中国年轻男士（据说是脊椎问题）看到他常常在医院大门口吃亚洲餐馆的外卖。
住院当晚，一个亚洲面孔小护士进来给我们打针，我问是治什么的，她说是防血栓的，因为你们躺着不太动。我说重病人才不动，我是今天从城里的小诊所转来的，都走了很多路了。我不需要。
她为难地说：那是医生关照的。我想别为难她了，她也是执行命令做工作，无奈接受肚子上扎一针。但那几天恰好刷屏二舅的故事，想起针不能随便打，还有给我吃的药片，想起《追捕》中的杜丘，药也不能随便吃，就把护士给的药扔了。
周末两天医生不露面，检查还没做完，为什么先打针吃药？
次日晚上，那突尼斯大块头小哥来打针，我说不打，他马上说好的。但临床老太很乖接受了，虽然她每天从十层楼走下去走上来，比我还积极运动。
周末那两天，除了让我挂上24小时监测的血压计和心脏仪，根本就没有其他检查。这对我这样没有明显不适的人，很难熬。医院的无限网络需购买，一天5欧元，但如果买28天就便宜到40欧元。但后来听买了WiFi的人说，网络不好，不如自己原有的流量顺畅。
周一有一早又被抽血，后来几乎天天被抽血。而且那第一天留针处没用，据说那是打吊针，注入药物时才需要。上午有医生来查房，医生是个小个子外国人（听他说德语比我还费劲，后来问突尼斯护士小哥，知道他是哥伦比亚来的），他带的两个助理其中一个黑长卷发，皮肤微黑的女医生祖籍国估计也非德国。不过她的德语听起来是纯正流利的。我问医生，啥时候可以做完检查，因为我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是否可以帮我排在前面一点？医生说这个安排是那些做检查部门排的，他们作不了主。
医生写给我的除了上周五已做的CT和心电图，还有五个比较大的检查！后来的几天，只在上午能做一个，周三的核磁共振，也不过20分钟左右，可为了等检查，我这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的人，必须被留在医院里整整六天！
到周二做了比较重要的核磁共振检查后，我跟医生说我不想做那个TEE检查了（类似胃镜，摄像头插入胃里，看心脏是否有问题），虽然后来一位帅哥专门来跟我逐条解释此检查的利与弊，要我签字。我还是犹豫没签字。我从小就怕动针动刀，想想这么多检查下来都没查出问题，非要把身体兜底查出问题吗？
查来查去，就查出个3年前在国内的简单体检一样的问题，血脂和坏胆固醇偏高。
图中坐轮椅的虽然双腿截肢，在电梯里却开心地跟我说今晚有足球赛，吹着口哨，好乐观！
周三，我跟医生助理明确最后一个心镜检查我不想做了，请办好我今天出院的手续。其实手续就是她在电脑上写了一封总结信，包括我的全部检查数据报告交给我。另外给了三天的药。她说医院医生不能开处方，我只能再去找小村里的家庭医生开。
德国的系统真不明白，医院能查病人身体，却不能开药方！
当我离开有空调的温度适宜的医院大楼，跳上当时高温下像蒸笼一样的公交车，自由又回来了，感觉到那热汗流淌的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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