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上叶,盘亘哥廷根的数学大师暨天文学家高斯,与柏林的亚历山大· 冯·洪堡弟弟,交叉在这个历史时期,同时用不同方式丈量世界。冯弟天生一个探险家,八岁起就开始去外地,成年后不畏艰险,远涉重洋,数度进入无人区采集数不清的动植物标本,用双腿感受到大自然无尽的挑战;而高斯则抱着故乡挪开一步都不乐意,最终把德国最中心位置的哥廷根打造成当年欧洲最有影响力的天文台。有趣的是,当年这个全德国最伟大的数学家第一次离开故乡哥廷根,去柏林参加自然科学研究会,骂骂咧咧地心有不甘地坐上马车,一路跑了半个多月。途中他竟然预测,不久的将来会有另一种机器,以子弹的速度搭载人们往返两个城市。
德国数学大师高斯(网络照片)
今次逗留哥廷根,原打算好好看看那个神奇的天文台,但事与愿违,古老天文台关门闭户。偶遇天文台的邻舍,当地的住户正推门出来,他们倒是热心地告诉我,可以在五月二十五号再来,当日是天文台一年一度对外开放日,听罢让我立马感受到哥廷根已经慢慢老去。
离开天文台穿过一条横街就是市中心,那儿几乎如同倒回了一个多世纪,很多的老房子外墙上,都贴有一块方匾,表明何人何时曾经在此长期歇脚,按今人说法曾经是哥廷根这个楼宇的房客,可以想见,当年的楼宇都依然如故。有意思的是,哥廷根对所谓“名人楼”网开一面,一座楼宇可以先后住过三位名人,都被“立此存照”,甚至有的名人匾就写着某人某时,就连他是干什么吃的都省略了。可见自古至今“名人”早已经成为哥廷根的一张大招牌,人们见怪不怪,据了解,全世界有二十三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成名前来过哥廷根学习过。恰恰我在步行街路过一家面包房买面包吃,出来后边啃面包边抬头观赏着眼前这家面包坊街面古楼,哟,那儿也有块名人匾,而且竟然是某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如果今天有人很想让自个儿名留千芳,那么赶紧到哥廷根去呆上一段时间,绝对是个好主意。
其实,从旅游和经济角度看,置于德国腹部,几乎位于最中心点的城市哥廷根,早已徐娘半老。虽然今年的五月初倒春寒吓人,也不至于造成哥廷根商业街道上那么冷清,眼前的人和物,就是那么无情地诉说真实景象。联想到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其一朱德元帅,老人家生前曾经在哥廷根留过学,这段故事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不少国内来的游客还特意找到他当年的租房,那儿照例也贴着名人告示 :朱德元帅曾经下榻此屋。
中国元帅朱德在哥廷根的故居(德国《华商报》档案照片)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南昌起义失败后,群龙无首间全靠朱德振臂高呼那一句“想回家的发路费,想革命的跟我走”,至今听起来都很有意思。当年虽然队伍形同败寇,衣食无着,哪来的安置费,可不得不佩服,那种条件下竟然还能把民主意识混合进枪杆子里,是否跟哥廷根由来已久的大学传统有关?
还有一位是老友刘方,从德国东部城市莱比锡创建公司后转身去了法兰克福,在那儿一发而不可收。记得很早以前听他说留学之地是哥廷根,那儿古老、不很大、清静、令人迷恋。这几乎让我最早留意到了德国有那么一个隐居着的大学城-哥廷根。
每天早上起来时不时会隔窗看下小巷对门的男秘家,实在不是猎奇之心所驱,而是离我 厨房窗口仅仅相距五米,唯有这一家挡视线。
能看到啥呢?男秘(本地市长秘书办人员)家最多的就是孩子,一个月前又出生了一位,男孩女孩这一加加起来七个了。
男秘家有两个特色,除了每个清早起来打开窗户,探出头,同时也把被子拎出窗外,以最快速度顺势而为抛掉被单上的细微杂物外,就是每逢出门都是太太跟着到门外,互道平安,然后频频挥手再见,而那厢,男秘已经坐上摩托车了,也在往家里挥手。渐渐的,我也对此看习惯了,慢慢感觉变化的是,这个标志性挥手,由母亲而至大小孩子。
见状,趁朋友来家里串门我们就对此各诉其见。咱们华人吧,表达情感比较集中在生日啦或红白喜事上,那一刻尽显各人之热情豪爽。而大部分德国家庭,他们并不愿意在社交平台上秀恩爱、炫酷逼,这些家庭的雅俗抑或“贵族气息”竟是由那些个自然成习惯的小小细节表露无遗,比如每个早晨家人互相挥手依依不舍这样温馨的画面,四季如春。
男秘太太连着生孩子,我总觉得有点儿像机器人制作-快速排列。直到有一次我看到她在我公司附近的面包房工作了,我好奇,家里孩子多这么忙还要打工。那天在户外相遇我就顺便问了下,他诡秘地对我说,“是我安排的,不然每天在家看孩子我担心她要‘kaputt’(闷坏了)”。哦,作为“一家之主”,他可真知道如何张驰有度地去调节情绪和身体。
真棒!我不由表扬他。男秘自然也不是圣人,家里连续添丁,毫不留情地就会出现房子拥挤,小孩打闹,财政拮据,睡眠不足,夫妻埋怨。男秘一定是放得下了大男子的架子,才想方设法营造出宽松的氛围。
男秘家的孩子们呢看到我们两口子也愿意搭汕,大大小小都喊我Herr Wang ,甚至那个刚开口的婴儿也在跟着学。
我写这篇生活杂记,乃是被前天一早的一个画面感动了。那天,隔着窗户看到男秘一步一回头地向自家门口挥手,而站在门口的,不是孩子她妈,而是一位女孩(我也搞不清第几号位女儿)。她怀里抱着一只玩具娃娃,右手使劲地跟她爸挥手道别,挥啊挥,直到男秘离开很远了。
这一幕让我感动,这一家也令人肃然起敬。
2019年5月18日周六,挖掘
德国的黄杨树Buchsbaum受到外来新物种-一种绿色软体虫的侵矢, 整树枯黄,整片愁落,我家唯一的一棵,虽经“医疗急救”也未能幸免。不得已我们只好把树枝剪掉,将树干锯掉,原本满满堂堂、婷婷玉立的风貌一去不复。
德国灌木树丛Buchsbaum
还没来得及唏簌,就面临如何让丢失了的黄杨树让位的问题。
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我们找出了三角尖槁子,等工具,在树根处画出一圆圈,就就地开干了。
第一步设想,围城打援,先把树根与外部的联系切断。工具一下地挖掘,才发现主树根周边盘根错节,泥土呢又紧紧抱住根枝,一副舍身护主的倔强样。无奈只好采取第二步,使用小锹,一点点撬动地面下的枝雕,把泥土从根枝雕里分刮出来,然后把这些脱离根枝的泥土挖出来放到一边。
十年成树,一棵家里院落里作为景观养植的黄杨树几乎就要被清除了,可没想到一推树根,它们竟然纹丝不动。哎呦,纹丝不动,我们已经前后挖了两小时了,而树根依然坚强地坐落在土地上。此刻,我们没法目测到树根的底部是咋样,但我由此感悟了,在我们生活了十年的时间里 棵树以我们人类并非能观察到的成型或随机的方式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了,其能量超过我们的设想。
我还没想好第三步如何做,有朋友正巧路过,眼瞧着我们像愚公一般使劲挖掘,便生出了个馊主意:
@西王 :刨一刨露出根就行了, 放些石子圈起来就成了一个小景观了[可怜]再置办一个水盆,上面一根粗竹滴水,几块石板,就是一个日式小景观,景多了草少了,今后你们就不去拔草了。
挖根后的景象
话说回来,只要我们想干,借助各种手段总是可以把一棵根深蒂固的树清除掉的。
由黄杨树的生与死 、曾经的茂盛与如今的败落, 我们或许也加深了解到,所有自然界的生物都会过去,包括我们自己!所以当我们健康幸福的时候,需要做的就是不断怀抱大地 ,人的身体犹如树木的肢体,人的精神世界若是生前常常被抚育,被铸造,那么在肢体消失的时候,他们还会以各种方式存在下去。
我家这棵黄杨树,我还要挖下去,才能知道底部有啥神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