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的德国闺蜜婆婆(二):杜鹃花丛结闺蜜
作者:夏青青
相识三十年,期间我和艾莉的关系逐步加深,她从“婆婆”成为我母亲般的朋友,是我这三十年来关系最密切的女友、闺蜜。
回忆起来,1994年我和先生结婚前后,我和艾莉的关系大大跨进一步,成为知心好友。艾莉用她的行动告诉我,她是我的朋友,关心我、爱护我、支持我。
那年我们两个人仍在求学,两个穷学生,恋爱数年,决定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筹划婚礼时,两个人一穷二白身无长物,面对巨大经济压力。在其他新娘满怀幸福憧憬婚礼时,我却因为种种原因心情压抑,怀疑。那年春天某日,没能克制住自己,在艾莉面前失态落泪。艾莉看着我哽咽难过,没有马上表示什么。等我稍微安静一些,她漫不经意地说起她计划到瑞士去玩几天,住在相熟的朋友家出租的房子里,房间足够大,问我有时间陪她一起去吗?我抬头看看她,思忖几分钟,体会到她的好意,点头答应。
趁复活节假期艾莉开车,我第一次来到瑞士恩噶丁(Engadin)高原。其时德国还没有明显春天复苏的气象,瑞士高山上更是积雪皑皑。见状,艾莉再开车带我到温暖的意大利,在美丽的科莫湖畔我遭遇一生中难忘的花海,一大片杜鹃花的海洋。这段经历后来写成散文《杜鹃花开的日子》。
艾莉的老朋友Schucan家族的老屋,1994年我们第一次到瑞士住在这里
Zouz的Schucan家族是Engadin当地贵族,这是他们的家族徽章
记得我们来到目的地,停好车子,悠闲地穿过小镇,向湖边走去。边走边看,目光首先被一座雄伟的建筑物吸引,继而看到建筑物前一片五彩云霞灿烂。
经历半年没有尽头的灰暗冬天,我感到震撼,颤抖着梦游般行走。看斑斓缤纷的杜鹃花翩然起舞,跳出活力,舞出光彩;听嘈嘈切切的杜鹃花交响合唱,歌颂生命,歌唱春天。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徜徉在花海里,行走在云霞上,眼里色彩斑斑,鼻端清香细细,心中春意融融。
心神恍惚间听朋友介绍那里是卡洛塔别墅,历史如何悠久,别墅建筑如何宏伟,收藏了多少艺术品,但是这一切我没有真正听见。
那一天我听到的只有杜鹃花奏响的春天圆舞曲,看到的只有杜鹃花织成的春天的霓裳羽衣。那一天,我醉了,醉在花海,醉在云端,醉在杜鹃花丛。那一天,我挥别漫长的冬季,迎来生命中的春天……
哦,五颜六色的杜鹃花灿烂怒放,唤醒我生命的春天。那时伴在我身边的朋友,伴我走出生命中一个漫长冬季的朋友,便是她,我的德国婆婆艾莉,她从此真的走入我的心里,成为我的好友闺蜜。
几个月后,我们在八月底举行婚礼。其时没有经济能力度蜜月,也不愿意向父母伸手,是艾莉主动提出送我们回国机票作为新婚礼物。心中本不愿意接受她这样贵重的礼物,可是公公婆婆在上海等着我们回去,只好勉强接受。
因为艾莉喜爱中国,喜欢旅游,我们便邀请她一起归国,共同“度蜜月”。“婆婆”同行度蜜月,对其他新娘或许是不能接受的噩梦,可是我,我从心底感谢艾莉伴我同行,让我的蜜月旅行不是枯坐家中,面对陌生的家长里短。
我的公公婆婆是同一专业的高级知识分子,两人性格不合,年轻时为了孩子,纵然吵闹也勉力维持家庭和睦。我们结婚时,两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公婆关系降到冰点。我们回到上海,公婆拉着先生站队,一家人都把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到上海的新娘扔到一边,幸而有艾莉同行,先生嘱咐我天天陪艾莉去逛街,我得以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门,至少白天不用面对陌生的人和事。
蜜月旅行期间,我和艾莉通常在早饭后出门,坐当时仅有的一号线地铁到市中心,南京路、豫园、外滩,徒步闲逛购物。中午在外边吃饭,下午逛累了,才看交通情况决定如何回家。九十年代的上海,刚开始兴建地铁,只有不多的几站,无法有效缓解交通困境。下午下班时分,路上行人车辆人满为患,好长时间基本纹丝不动。看路上交通堵塞的情况,艾莉说打的也没用,还没步行快呢!于是我们便开动11号,从外滩穿越半个上海,步行到徐家汇,然后再坐地铁或者打的回家。我对上海的认识和了解,便从跟艾莉步行穿越上海开始。
瑞士高山上的阶梯,摄于2014年
艾莉足迹遍及世界,方向感非常好,曾经来过上海,对上海有一定的了解。我跟着她看准大方向,随便走,看到有趣的商店就进去逛逛。记得某天傍晚,我们无意中经过衡山路,看到一家文玩店,走进去。艾莉看中一个核桃,上面雕刻108个罗汉。她爱不释手,买下来,回来放到自己公寓客厅的玻璃柜里陈列。
某天,经过徐家汇,我们走进东方商厦。我的目光落到一条米黄色上面有咖啡色花朵的真丝连衣裙上,看标价两百块人民币(彼时相当于国内大学毕业生一个月的工资),感觉贵,不舍得买。艾莉鼓动我试穿,看到我穿着连衣裙走出来的样子,马上说:买!我送你。此后这条连衣裙一直是我最喜爱的裙子之一,至今扔挂在我的衣柜中。
因为艾莉同行,我和先生最终得以在新婚归国时短暂离开上海,到苏州和杭州游玩一两天。在杭州我们并肩走过苏堤、白堤,艾莉一再说西湖让她想起巴伐利亚的高山湖泊。我们一起到钱塘江观潮,中秋前后潮水汹涌奔腾气势格外惊人,连见多识广的艾莉也咋舌不下。在苏州我们走进中国园林,在中国传统文化世界里漫步。艾莉以欧洲人的眼光,把苏州比作东方威尼斯。在苏州我们住在虎丘的一家酒店,早上在一家临河的小饭馆里吃到真正的鸡汤馄饨,香飘三十年至今不忘。某天在苏州街边吃午饭,我们每人一碗素面。记得那是一家夫妻店,本来已经关火了,老板为我们又生起火来下面。艾莉喜欢冬菇,我们特地为她跟老板要了双份冬菇。三个人,三碗面,花了21块人民币。普通的美味,后来在我们的回忆中一再被提起。
新婚归国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北京,在那里我约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兰见面,我们四个人住在侣松园酒店。那是一家很有特色的四合院酒店,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喝茶。明白我们经济拮据,艾莉没有犹豫就邀请初次见面的兰同住一个房间。在北京,我们一起登长城,一起逛古玩市场。艾莉买了一个雕工极佳的苹果,后来珍藏在她的客厅里。在北京的点滴,后来被我写入散文诗《涛声依旧,月落风霜》。
2014年我们第二次两人结伴到瑞士,居住在这个小镇。
瑞士恩噶丁(Engadin)高原山谷,摄于2014年春天
婚礼前后,在杜鹃花盛开的科莫湖畔,在上海闹市的滚滚人流中,艾莉和我越走越近,结为好友,成为闺蜜,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