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内外】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开通之际，为何波兰向德国发出外交照会?

波兰视自己为“欧洲发展的火车头”，欧盟领头羊德国正面临严峻挑战！

2022年9月27日，波兰、丹麦和挪威三国在波兰海港城市什切青附近的戈萊紐夫（Goleniów）举行了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的启动仪式。

波兰总统安杰伊·杜达（Andrzej Duda）、波兰总理马特乌什·莫拉维茨基（Mateusz Morawiecki）、丹麦首相梅特·弗雷泽里克森（Mette Frederiksen）、挪威石油和能源大臣泰耶·奥斯兰（Terje Aasland）等人出席了该仪式。

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在仪式上发表讲话称，能源主权和独立的时代开始了。他指出，这里所涉及的是能源安全，同时也是更广泛意义上的安全：人们显示出可以通过团结一致使欧洲变得更安全。

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则表示：“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这一天标明了一项关键性的地缘政治措施。”

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已于10月1日正式投入使用。该管道是挪威和德国下萨克森州之间现有天然气管道的一个分线。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全长约900公里。

图中红线表示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

通过该管道挪威天然气可输送到丹麦大陆，再穿过波罗的海送达波兰。年最高输气量可达100亿立方米。

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项目谋划已久。早在2001年，当时丹麦石油和天然气公司DONG就和波兰石油和天然气公司PGNiG签署了一份关于建造管道和丹麦向波兰供应天然气的协议。然而，不久之后，由于经济可行性问题，该项目被暂停。

2007年, 波兰和丹麦两国重新启动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项目。当年5月2日, PGNiG和丹麦国家电力和天然气公司Energinet签署了一份协议，探讨建设波罗的海管道的可能性。2008年8月，波兰政府以完全国有的天然气管网公司Gaz-System取代PGNiG作为项目合作伙伴。

2017年7月9日，时任波兰总理贝娅塔·席多（Beata  Szydło） 和丹麦首相拉尔斯·勒克·拉斯穆森（Lars Løkke Rasmussen）签署了建造这条管道的备忘录。

2018年11月30日，波兰政府宣布，波兰和丹麦已经在国家层面上以条约形式商定建造天然气管道。按条约规定，管道应在2022年上半年完工，并从2022年10月起开始供气。

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的组件

据德媒报道，这次正式投入运营的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项目建设成本为16亿欧元，主要由波兰天然气管网公司Gaz-System和丹麦国家电力和天然气公司Energinet承担。该项目并得到欧盟基金约2.5亿欧元的资助。

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项目是欧盟波罗的海能源市场互连计划（BEMIP）项目中八个天然气管道子项目之一。该项目的建成标志着欧洲在重塑能源格局方面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波罗的海天然气项目的最大受益方是波兰。直到2020年，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仍占波兰天然气进口总量的48%。波兰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可见一斑。然而，2022年4月，俄罗斯已停止对波兰的天然气供应。加之，波兰与其最大邻国德国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因而，对波兰而言，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项目对于确保自己能源安全意义重大。

就德波关系来说，这里可对德国交通灯政府成立以来两国的交往作一下回顾。

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2021年12月上任伊始，在出访法国和欧盟总部后随即就访问了波兰，并与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举行了会晤。

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和波兰总理马特乌什·莫拉维茨基：“德国和波兰是邻居和朋友”

据报道，波兰总理当时就指责德国新政府谋求欧盟联邦化，并对此进行了激烈抨击。莫拉维茨基并要求不要让有争议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投入运营，但朔尔茨当时对此没有作出回应。在会谈中，莫拉维茨基还指出了波兰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遭受的痛苦，但没有直接要求德国赔偿。

而朔尔茨则提到早已签署的条约，并指出这些条约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位德国总理还提到德国向欧盟缴纳了数额巨大的资金，其中大部分流向了欧盟南部和东部成员国，并称这是好事。同时，朔尔茨表示，德国也为德国人二战期间在其他国家的所作所为承担道义上的责任。

这位德国总理在访问波兰后发表的首份政府报告中并强调：“欧洲的未来既不是在巴黎也不是在柏林决定的。尤其是我们国家负有特殊责任，也要考虑到欧盟东部成员国以及我们东欧邻国的利益。”

朔尔茨还明确表态称：“联邦政府致力于欧洲的统一。” “欧洲的成功是我们国家最关切之事。”

奥拉夫·朔尔茨访问波兰返回德国时，在飞机上与记者交谈

然而，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德波关系并不融洽。莫拉维茨基最近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甚至对德国政府进行了严厉的指责。

这位波兰总理声称：“显而易见，德国的能源政策已成为一片废墟。退出煤炭和核电的时机还不成熟，我们根本不用提及‘北溪1号’和‘北溪2号’的建造以及与此相连的对俄罗斯的依赖。”他并毫不留情地抨击道：“德国的政策给欧洲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当《明镜》周刊记者提到，波兰政府要求德国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破坏赔偿1.3万亿欧元，并问道：“您相信您将会在某个时候获得这笔钱吗？”

莫拉维茨基回答道：“波兰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受最严重破坏而没有获得赔偿的国家。”他并声称：“我们要在柏林举行会谈，并为此将邀请以色列的代表，毕竟半数的波兰受害者是犹太裔民众。可能的话，我们以后还将向国际法院提出我们的要求。”

1945年，被纳粹德国摧毁的波兰首都华沙已成一片废墟！

10 月3日，波兰外交部长兹比格涅夫·拉乌（Zbigniew Rau）签署了一份给德国外交部的照会，正式就二战损失向德国提出赔款要求。

然而，德国交通灯政府则援引1990年签署的《最终解决德国问题条约》(又称《二加四条约》)， 拒绝波兰的二战索赔要求。

德国总理朔尔茨深思熟虑地指出，索赔要求没有法律基础，特别是因为波兰已三次放弃索赔要求：1953年的《伦敦债务协定》；1970年的《华沙条约》以及1990年的《二加四条约》。

朔尔茨这里提到的《伦敦债务协定》 是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与债权国于1953年签订的债务减免条约。

而《华沙条约》，全称《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和波兰人民共和国在相互关系正常化基础上缔结的条约》，则是1970年12月7日由时任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总理威利·勃兰特（Willy Brandt）和波兰总理约瑟夫·西伦凯维茨（Józef Cyrankiewicz）在华沙总统府签署的。签约当天，勃兰特曾在华沙犹太人遇难者纪念碑前下跪献花。

朔尔茨这里提到的第三个条约是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与二战结束后的四个战胜国美国、苏联、英国和法国1990年9月12日在莫斯科签署的《二加四条约》。该条约为两德统一奠定了基础。

1939-45 年，波兰首都华沙被德国占领。这是二战遇难者纪念碑

值得一提的是，《二加四条约》的一个重要部分是德国确认奥德河—尼斯河线是德国与波兰的边界线，以及放弃1945年战败后被割让的领土。

1990年11月14日，波兰和德国在华沙签署了《德波边界条约》。在分别经波兰议会和德国联邦议院批准后，该条约于1992年1月16日正式生效， 从而为德波关系翻开了新的一页。

按照朔尔茨的说法，波兰在签订上述三个条约时均未提出二战索赔要求，因而索赔没有法律基础。但波兰不会就此罢休，波方提出的二战赔款事宜将成为德波关系中的一个棘手难题。

在波兰就二战赔款事宜向德国发出外交照会的当天， 德国外交部长安娜莱娜·贝尔伯克（Annalena Baerbock）出访波兰。

翌日，在与波兰外长拉乌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贝尔伯克向拉乌表示：“德国政府认为， 赔款问题已经结束，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它在法律上已得到澄清。”这位德国外长接着强调称，但德国将承担其“历史责任，没有如果和但是”。

波兰外长兹比格涅夫·拉乌与德国外长安娜莱娜·贝尔伯克在华沙举行会晤，德国拒绝波兰的二战索赔要求

德国有媒体称，这位女外长是以“架桥者”身份出现在华沙的。然而，改善德波关系并非易事。对此人们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

自2015年以来，法律与公正党一直是波兰的执政党。该党代表人物一再提出向德国索赔问题。在法律与公正党的倡议下，2017年成立了一个波兰议会委员会。该委员会拟定的报告估计德国在二战中给波兰造成的损失超过1.3万亿欧元。虽然波方一再宣布要公布这份鉴定报告，但公布时间被一拖再拖。

2022年9月1日是纳粹德国入侵波兰83周年纪念日。当天，波兰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主席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Jarosław Kaczyński）公布了这份鉴定报告，正式向德国提出二战赔款要求。卡钦斯基并声称，将与德国洽谈赔偿事宜。

而波兰在野党首领、欧洲理事会前主席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则对卡钦斯基的上述做法持批评态度。图斯克表示，执政的法律与公正党并不是为了向德国索取赔款，而是为了国内政治运动的需要。他指出：“法律与公正党主席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毫不掩饰地声称，他要用这一反德运动来拓展对执政党的支持。”

因而，从目前来看，只要法律与公正党还在台上，波兰向德国索赔事就不会很快偃旗息鼓，而是会持续下去。从上面提到的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最近在接受《明镜》周刊采访时所作的表态也可看出这一点，莫拉维茨基在访谈中声称可能会把索赔要求诉至国际法院。

值得关注的是，随着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的开通，波兰在能源独立方面已迈出重要一步，从而也增强了自己叫板德国的底气。

在谈及波罗的海天然气项目时， 波兰能源专家皮奥特·马西亚泽克（Piotr Maciążek）尖锐地指出：“‘波罗的海管道’也是德国和波兰之间不信任的一个象征。德国可以直接从挪威进口，所以波兰可以通过德国获得挪威的天然气。那么，波兰人为什么要建造一条绕过德国的管道？可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德国建造了一条绕过波兰的管道。”

马西亚泽克这里指的是俄罗斯绕过乌克兰和波兰直通德国的北溪天然气管道。

波兰对该管道一直耿耿于怀。早在2021年9月中旬，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就曾在《法兰克福汇报》上撰文， 要求欧盟和德国停建“北溪2号”项目。上面还提到，2021年12月，在朔尔茨上任伊始出访波兰时，莫拉维茨基还曾再次要求不要让有争议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投入运营。

而另一方面， 波兰也一直在采取措施，谋求能源独立：该国已建成在什切青省港口城市希维诺乌伊希切（Świnoujście）的液化天然气终端、与欧洲连接的立陶宛管道以及8月底开通的通往斯洛伐克的管道。现在则是正式投入运行的“波罗的海管道”。

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

德国电视一台《今日新闻》网站9月27日发表了一篇题为《波兰开通“波罗的海管道”》的文章。该文称，虽然从理论上来讲，从10月初开始，每年可将多达1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从挪威输送至波兰，这相当于能源危机前波兰年需求量的一半左右；但实际上，直到管道开通前夕还不清楚供气量究竟是多少。这是因为波兰还没有签订任何供气合同。

文章还称，在 “波罗的海管道 ”开通的前几天，消息传来：挪威油气巨头Equinor每年将提供24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加上波兰在挪威大陆架上自行生产的约3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以及进口的液化天然气，波兰政府承诺将会满足国家的需求。

另值得关注的是，虽然波兰与欧盟的矛盾由来已久，欧盟并已以波兰司法改革违法“法治”原则为由，冻结了波兰350亿欧元的新冠疫情复苏基金，但波兰现以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开通为契机，正竭力提升自已在欧盟内的话语权。

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最近就自豪地表示：“波兰是欧洲发展的火车头。”由此也可见， 欧盟第一大经济体德国正面临严峻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