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洋过海遇见你 记住这个犹如初恋般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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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托里尼永远的记忆

孔小梅

      我从沉沉的睡梦中被钟声敲醒,睁开眼睛,不知身在何处,努力辨识着屋里的一切,又茫然困惑,蒙上被子继续睡觉。然而每隔十分钟,洪亮的教堂钟声又连绵不断地传过来,一口大钟就像敲在我耳边一样。我爬了起来,打开窗帘,一弯碧蓝的海水出现在眼前,这是桑托里尼(Santorini)美丽的早晨。白色的房子沿着悬崖而下,大海上雾气凝紫,远远近近的岛屿,在云雾中如仙岛一样。

希腊桑托里尼岛,作者拍摄   

清冷的空气让人精神爽朗,我换了裙子,连忙出门。希腊四月晨曦的阳光,照亮了粉白色的大街,一队驴子驮着载满蔬菜水果的篮子从街上走过,小商店挂着一条条色彩缤纷的围巾。我走到菲拉城山顶一家咖啡屋,白色的遮阳伞迎风飘飘,山崖边放一排蓝色条纹的沙滩椅。从这里可以看到太阳底下的菲拉城,悬崖白亮亮的一大片一大片白色房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城市正中间高耸一座蓝色的圆顶大教堂。啊,这茶褐色断崖上的菲拉像天国里的白云之城一样美丽。我忍不住在明信片上,写给远方一个人:“这里的风景太美了,忽然好想你,好想你在这里。”

“Hello, good morning !”

一个声音在我的头上响起,我的墨镜上映出一张白色头发男子的脸孔。我笑了,从沙滩椅上抬起头来,向他点头致意。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马克指了指我旁边的沙滩椅,坐了下来,手中拿着一瓶啤酒。

昨天晚上,旅馆的桌子上放一本《在路上》,我拿起来,坐在沙发上翻了几页,不知不觉被书中的文字慑住,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忘记了周边的世界。小旅馆的酒吧,灯光昏暗迷离,播爵士乐惆怅的歌声,旅人三三两两,在小桌子上喝酒细语。我的长沙发上有人坐下,不知什么时候又离开。我忘神地把书看了半本,才放下来,喝了口变温了的啤酒。这时,对面沙发的一个男声问我:“你喜欢我的书吗?”

作者在桑托里尼

我抬头看过去,一个穿深蓝色衬衫的青年男子,洁白如雪的头发,洁白如雪的肌肤,一双深蓝色的瞳目看着我。

“啊,是你的书吗?”他点了点头。我笑了,把书递还给他,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以为是旅馆的书,自己拿起来看了。”

“我看到一个亚洲女子在看我的书,而且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很有意思。”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闪着笑意。“你对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旅途怎么看?”

“一本用二十天就写完的旅途吗?”我也笑了,“我看得忘记了自己不是书的主人。”

他翻着书页笑了,男子是美国加州人,叫马克,来希腊旅行。他讲这几日旅途上的故事,坐船去桑托里尼的火山口游泳,温暖的海水浮托着他往深海游去,他仰躺在海面上,蓝天笼罩着寰宇,没有思绪地随风而去,感觉海水变冷,冻得颤抖,才发现载他来的帆船离得太远了。那一刻,他心生恐惧,四周除了海水还是一望无边的海水,他深吸一口气,急速地游回去,但海底滚涌着强力的逆暗流,把他往后拉,不管怎么游,帆船还是杳杳无望。幸好帆船主归程时发现少了人,用望远镜搜索海面找到了他。

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代表作《在路上》

"你最后得救了?"

"不然呢?"他把书给我,"你先看吧,过几日再还给我。"

男子坐在旅馆的白沙发里,凝神说话时,酒吧的暖黄灯光全部打在他的身上,一双眼睛水蓝水蓝的,目光潋滟,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我的心竟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桑托里尼是一个火山岛,象被霹雳劈开的赤壁,突兀地屹立在大海中。断崖上,温暖的海风吹得人飞扬,渺茫的大海上漂着一艘黑色的帆船。马克的白发吹竖起来,他双手拢着打火机,点了支烟,躺在沙滩椅上看书。我也躺着看柏拉图的;《理想国》,我们各不影响地看书。柏拉图在他的著作中描绘了一个极乐世界:在地中海上有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家,人民过着富足的生活,讲究生活品味,热爱艺术。国王很贤明,皇宫里遍地黄金白银,国力强盛,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贸易船队。三千多年前,桑托里尼火山喷发,也同时引起可怕的海啸和火山灰,吞没了桑托里尼的繁华古城,一夜之间,正在鼎盛时期的米诺斯文明消失了,柏拉图的理想国埋在了厚厚的火山灰山底下。

我把柏拉图放下,这个哲人的理想王国竟然就在我的脚下,埋葬在桑托里尼的地下,怎能不让人叹息?桑托里尼的繁华盛事又有多少人记得?如果人有记忆,那么一个城市也有它的记忆,一个海岛也有它的历史可寻?

“你旅行的方式是在不同国家的咖啡馆里看书吗?”马克抬起头来看我,问道。

“不好吗?”

他低头笑一下,说:“不,我觉得很酷。”他翻了翻我的书,”你喜欢一个人旅行吗?”

“谈不上,可是我不想将就,就一个人旅行。你呢?”

“跟你一样,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宁可一个人旅行,这也很棒,不是吗?”

我喝光了杯里的咖啡,站了起来,马克也跟我出来一起逛街。谁都说爱琴海上的日落最美丽,而伊阿城崖上的日落最出名了,来桑托里尼岛的人,都不会错过世界上最美的日落。我们到公车站,乘搭公车前往伊阿镇。桑托里尼有两个美丽之城,一个是菲拉,一个就是伊阿。伊阿镇还在海岛更高的山峰上。公车站有一张长椅,我身边坐着一个岛上的老妇人,全身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黑色头巾,一脸的皱纹,可能有九十岁了。这些日在桑托里尼的村落常看到穿黑袍的老妇人。我征求她同意之后,为她拍了一张相片,老婆婆很自然地面对我的镜头,露出笑容。公车来了,我们上了车,其他人也都上了车,空落落的车站只见老婆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老妇人尖尖的下巴,微微挑起的白眉毛,裹在黑色的头巾里,整个人缩在公车站的阴影里,有一种神秘不安的气息。我赶快打开相机,看刚才拍的照片,照片里当然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在蓝天白日下,马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也笑了。

桑托里尼有一个碉堡天台,傍晚,这里慢慢也聚集了很多人。我们正踏上碉堡的圆台时,忽然看见那个韩国姑娘和三个青年靠墙而坐。我们都吃惊地笑了。这个韩国姑娘我在希腊米克诺斯岛遇到她,我们一同在酒吧喝了鸡尾酒,想不到我们今天又见面了。大家互相介绍一番,她的三个韩国朋友,今天他们在去火山口的船上相遇,便相约一起来看日落。碉堡上,有一个女生忽然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吃惊地笑了,原来是我在爱琴海提洛岛上遇到的那一对建筑师新婚夫妇,从北京来度蜜月。大家又互相介绍一番。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想不到因为我,三批不同的人,相聚一起,共赏桑托里尼的日落。

今天大海的水汽很浓重,海天融成一片茫茫的灰蓝,橙黄的圆日在这片灰蓝中烘托出一个光明的伞形,伞形如灯罩般笼罩着圆日。渐渐地,伞形的橘红光淡去了,一个清淡温和的红日,挂在一片雾气灰蓝的天空里。此时,桑托里尼岛上的白色房子,一齐亮出了橘色灯火。黄昏里,朦胧的灯光映照着白色的屋子,层层灯火在茶褐色断崖拾级而下,仿佛九重天的银河一泻落进人间,天地间一片寂静。我坐在断墙上,轻轻荡起双脚,心变得柔软而多情,目光变得沉醉而迷恋。圆日,橘红的脸一寸寸地没入云雾里,掉进了蓝雾茫茫的大海里。碉堡圆台上的人们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美景,大家的心情变得温馨亲密起来,仿佛迷茫的灯火,圆日和周边的人都融成息息相关的一体。看日落的人开始鼓起掌来,掌声雷动,为阿波罗的壮丽谢幕欢声雀跃。碉堡上有的人接吻,有的人拥抱,陌生人相互握手致意。这个美丽的傍晚,我们几个人也紧紧拥抱,马克拥抱着我,修长的睫毛落在夕阳的暗影里,深深的叹息让情怀更加温暖。也许比落日更美的是人类共同的尚美之心,和美景感染而生的温柔爱意。而此刻,晴朗的天空上,高高挂起一轮皎洁的明月,在平静的大海上撒下一片银光,月白灯光笼罩一岛白茫茫的房子。

桑托里尼的落日壮观

 

这种日落和月亮共享一个天幕,也算是一件奇事。大家用照相机拍完了西边的落日,又拍东边的美月。我们一群八个人在碉堡上一起合影留念。马克没有带照相机,手机也没有拍照功能。他说一切都会记在他的心里,不会忘掉,他问我为何带一个照相机?“照片帮助我们记忆。你能记住旅途中的所有风景吗?”美国青年摇了摇头笑道:“一生的旅途过于漫长,无人能记住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相信大脑会记住该记住的风景,比如桑托里尼的日落,还有这个傍晚犹如初恋般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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