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世界的911，与汉堡有什么关系？

世贸中心倒塌的瞬间

因为20年前劫机、驾机冲向纽约世贸中心的恐怖分子与汉堡有一段“姻缘”，笔者30多年来在汉堡学习、生活和工作，也曾同劫机驾机的恐怖分子同在一所大学注册，所以今天我们就从汉堡说起。

马丁·拜尔（Martin Bähr），今年62岁，至今已经从事刑警职业40年，曾参与1983年的希特勒假日记案和1996年汉堡烟草大王Reemtsma绑架案的侦破工作。2001年时他是汉堡警察局国安处副处长。

那年的9月11日，他的上司正在度假，突发的911事件把马丁·拜尔卷入了汉堡恐怖组织的调查。

2001年9月11日，因为当晚他要带年幼的女儿参加家长和幼儿共同参与的活动（德语：Krabbelgruppe），所以当天他提前下了班。就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他接到了同事的一个紧急电话。电话那头的同事告诉他，一架民航机撞进了纽约世贸中心大楼。他回到家立刻打开电视，看到了来自纽约的电视图像。他立刻驾车返回警察局，路上继续收听来自纽约的实况报道。汽车收音机里传来的第一座大楼倒塌的消息，此刻他并不知道，驾着第一架飞机撞击世贸中心大楼的恐怖分子居然来自汉堡。汉堡是世界上继纽约之后外国领事馆第二多的城市，凡是某一国发生了恐怖袭击，汉堡警察局立刻就要加强该国驻汉堡领事馆的保安。那个时刻他首先想到的是返回警察局，布置保卫美国总领事馆和总领事官邸的警力。

次日，9月12日，德国联邦刑侦总局发来了来自美国警方的消息：驾驶第一架飞机撞击纽约世贸中心的飞行员曾就学于汉堡哈堡工业大学（TU Hamburg-Harburg），他名叫默罕默德·阿塔（Mohammed Atta）。当天 18:00之后，马丁·拜尔接到来自汉堡内政部的电话。内政部的电话说，据德国媒体斯普林格（Springer）驻外记者站的消息，阿塔有一个表兄弟住在汉堡的马丁路54号（Martinsstrasse）。

但是，在汉堡根本没有这条马路。碰巧的是，当时德国《世界报》（Die Welt）专门报道警事的记者来自汉堡的哈堡区。这位记者很快地意识到，马丁路应该是玛丽路（Marienstrasse）。该记者立刻去了玛丽路54号，他从邻居那里获知，在54号楼内的一套单元住宅中，曾经住有一个留着胡子的、中东模样的年轻男子，他总是在大声祈祷。他把这条信息告诉了内政部新闻发言人，新闻发言人又将这一信息转给了马丁·拜尔。笔者在此顺便提一下，当年的汉堡内政部长就是今年9月德国大选的社民党总理候选人朔尔茨（Olaf Scholz）。

9月12日晚上22时，汉堡警察局收到了来自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一份传真，上面列着一连串袭击纽约世贸中心的恐怖分子名单，这些人来自汉堡。根据人口登记中心的信息，这些人果然曾在汉堡居住，其中就有默罕默德·阿塔。

默罕默德·阿塔，这个当年33岁的埃及人就是在四架被劫持的飞机中驾着第一架飞机撞击纽约世贸中心北楼的飞行员，他也就是住在汉堡玛丽路54号的那个人。

阿塔在2001年9月11日前，曾在汉堡哈堡工业大学注册，攻读城市规划专业。1997年他的毕业论文（Diplom Arbeit） 写的是叙利亚第一大城阿勒颇的旧城改造，他获得1.7分优秀的毕业成绩（德国高校在2010年学制改革前的学位没有学士和硕士之分，学生们通常需要面临五、六年，甚至更长的学习时间，毕业后即获得Diplom学位）。阿塔的德语水平也非常的棒。自1998年11月1日，阿塔住进了玛丽路54号中的一套54平方米的三房单元。同住的还有另外两人，Ramzi Binalshibh 和Said Bahaji。

9月13日夜，汉堡警方搜查了他们的住房。尽管阿塔他们三人在几个月前搬出了合租房，住房也被房主重新装修，警方还是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有迹象表明，阿塔在玛丽路的住房解约前就已经待在美国了。9月14日，时任汉堡内政部部长的朔尔兹宣布成立一个有200人组成的专案组，以调查911事件的汉堡窝点及恐怖分子网络，该专案组得到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配合。

中间的黄楼，Marienstrasse 54号

911事件两周之后，来自全球的约150名记者也蜂拥来到汉堡哈堡工业大学和玛丽路54号。时任的汉堡哈堡工业大学校长Christian Nedeß感到非常震惊，911事件居然追溯到了该所大学。大学发起了向911事件牺牲者家属的捐款活动。大约3000人无辜地丧生于911恐怖袭击。

在911事件中被劫持的4架民航飞机中，有3名飞行员都曾在汉堡生活多年。这三个人除了驾驶美国航空公司11号航班飞机的阿塔之外，另外一个驾着联合航空公司175号航班飞机撞击世贸中心南楼的飞行员是23岁的沙特人Marwan Al-Shehhi，他于1999年在汉堡哈堡工业大学就读造船系，与阿塔共住玛丽路54号的一个单元; 还有一个是1997年始在汉堡另一所高校FH Hamburg 学习飞机制造的26岁黎巴嫩人Ziad Jarrah。

按原计划，Jarrah应该驾着被劫持的美联航93号航班飞机飞向华盛顿的国会大厦，但他可能被乘客们制服了，飞机坠毁在了匹兹堡，机上所有人员丧生。除了上述三架被劫持的飞机外，另外一架是飞向五角大楼的美国航空77号航班飞机。

现在，若是追问一个问题，为何汉堡的一些中东学生是911事件中重要的恐怖分子？这个问题可能会给朔尔茨在20年后的本月竞选带来不利。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涉及“汉堡恐怖组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 来自叙利亚的默罕默德·海达尔·杂玛尔（Mohammed Haydar Zammar）。杂玛尔于1971年来到德国，11年后归化入籍。这名汽车修理工激励阿塔和他在汉堡的同伴进行圣战，打击“异教徒”。

在汉堡圣乔治区(St. Georg) Steindamm 103号的Al-Quds清真寺里，杂玛尔认识了阿塔他们，之后他们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杂玛尔在2018年接受德国《明镜周刊》(Spiegel)的采访中说：“我一直想参加圣战，抵抗对穆斯林的不公正待遇。” 南斯拉夫解体后，波斯尼亚战争促使他变得激进。他对《明镜周刊》说：“我们不想迷失在这个允许性和不雅服装的社会中，我们想帮助自己成为一个与真主在一起的群体，共同阅读古兰经。”

911事件之前，他复印了一本宾拉登呼吁对美国发动圣战的小册子，并在圣乔治区的清真寺前分发这本小册子。他还说：“对我来说，宾拉登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好人。” 杂玛尔对《明镜周刊》解释，阿塔他们在911事件前两年便不再与他有任何联系了，他对911事件一概不知。

当他得知阿塔他们在911事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时，他起初几乎无法相信这一事实。德国警方对杂玛尔的调查也没找到任何他参与911恐怖活动的证据，联邦检察院随后终止了对杂玛尔的调查。但是，出于杂玛尔与阿塔他们的“友谊”，他在摩洛哥被不明身份的人劫持到了叙利亚，随后在叙利亚的监狱里关押了10年。据他本人说，他在监狱中遭到了严刑拷打。2013年，叙利亚内战爆发，杂玛尔被释放，加入了伊斯兰国。2018年之后，他被关押在库尔德人情报机构的监狱中。

话说回到阿塔和另外三个汉堡的中东学生。在联络上宾拉登的基地组织之后，阿塔他们四人于1999年年底前往在阿富汗的基地组织接受培训，正式开始加入圣战。在阿富汗，他们四人得到了基地组织的重视。当时，基地组织已在策划对美国发起袭击。从汉堡来的年轻人常年在西方生活、求学，在西方国家不会引入注目，是基地组织培养实施袭击的理想人选。

通过在阿富汗的培训，阿塔更加坚定了“圣战”的决心。回到汉堡后，他周围的人感到了他的变化，他开始仇恨以色列和犹太人。2000年的夏天，阿塔他们离开了德国，前往美国的飞行学校学习飞机驾驶。他们四个人中的摩洛哥学生Motassadeq则留在德国。这名摩洛哥人于1993年到德国，1995年开始在汉堡哈堡工业大学注册，就读电子工程专业。他是在大学的校园里认识了阿塔，并加入了阿塔他们的伊斯兰恐怖分子网络，经常到玛丽路54号做客。

这名摩洛哥人没有去美国，而是暂时继续留在德国帮阿塔他们管理钱款，负责汉堡住房解约的收尾工作，并且帮阿塔在其遗书上签名。之后，他也于2000年年内前往阿富汗的基地组织训练营参加训练。911事件发生后，在全球范围内，911的袭击者和策划及帮手中，仅一人在汉堡接受法院审判，他就是摩洛哥学生Motassadeq。

2007年年初，汉堡高级法院在经过多轮诉讼后判处Motassadeq 15年监禁。他因参与911事件和加入恐怖组织而被起诉。Motassadeq本人则一直否认他参与了911事件，他对法庭说他不属于911那个群体。在服完大部分刑期后，他被驱逐回摩洛哥，时年44岁。他将在2064年90岁生日前不允许入境德国。

20年后，当年给阿塔授课的城市建设系C3级教授Dittmar Machule（今年80岁）回忆到，有一天，在1999年8月已经交了毕业论文的阿塔突然回到学校，站在走廊里，在教授开着门的办公室门口向教授打招呼，教授当时正与其他学生在谈话。教授见阿塔表情沉重，显得有些异常。教授高兴地回答: “默罕默德，你好吗？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911事件发生后，教授后来明白，阿塔在那天是来与他告别的。

从此之后，教授再也没有见到阿塔。阿塔其实并不是教授喜欢的学生，但阿塔在外国学生中显得比较特别，每次上课阿塔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认真地听教授讲课，他不像其他外国学生喜欢坐在后排。阿塔给教授留下的印象是一个聪明而敏感的学生，而且严格遵守伊斯兰宗教，拒绝与女人握手。教授对阿塔的期望是，他毕业后回到埃及，成为穆斯林和西方资本主义文化的连接桥梁。

阿塔的毕业论文写的是人类古城和文化的维修保护，另一方面却驾着飞机实施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袭击。阿塔在其毕业论文的前言中写到，“我的祈祷，我的牺牲和我的生命都属于真主，那个万界之主。”

如果不是有两年后的911事件，人们会想到，阿塔在其毕业论文的前言中写下这段话，就像普通的论文中会写上感谢某某教授等的感恩话语。现在看来，恐怖主义当时就已经在阿塔的心中萌芽生根了。现在，谁想去汉堡哈堡大学调看阿塔的毕业论文，都需严格登记，提出理由。

据美国国会2004年完成的567页“911事件调查报告”来看，官方的版本认为，数名汉堡中东学生成为伊斯兰极端分子的起因来自一次火车旅行。

1999年期间，两名后来成为恐怖分子的中东学生Marvan al-Shehhi 和Yemeni Ramzi Binalshibh在德国列车上偶遇一位来历不明的、留着大胡子的穆斯林。“大胡子”在列车上向两名大学生大谈特谈车臣战争和那里对“异教徒”的斗争。那次旅行结束后，这两名来自沙特的学生打电话给“大胡子”，说他们决定去车臣参加战斗。随后，他俩与黎巴嫩学生Ziad Jarrah三人去德国西部城市杜伊斯堡寻找一个名叫Al Kaida的中东人，那人建议三名学生首先到基地组织在阿富汗的训练营学习军事战斗。他们三人便带上阿塔前往阿富汗，从此，汉堡的恐怖组织诞生了。

上述报告中的信息来自Ramzi Binalshibh的证词，而这些招供可能是Ramzi Binalshibh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逼供甚至酷刑下供认的，德国当局对上述信息表示怀疑。列车上偶遇“大胡子”的故事带有“传奇色彩”。现在的迹象表明，汉堡中东学生的恐怖组织可能更早就存在了。

9月10日，汉堡为911纪念碑揭牌

值 911袭击事件20周年，汉堡在美国总领事馆前建立了一座纪念碑。昨日，9月10日，汉堡第一市长钦彻尔(Tschentscher)和美国总领事达里安·阿金斯(Darion Akins)共同为德英双语纪念碑揭牌。

汉堡市长说：“2001年9月11日改变了世界。怀着对遇难者的缅怀，汉堡希望再次表达同情和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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