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柳
初次见面,她的谦和、坦诚及务实,以及她丰富的职业生涯和人生阅历,深深地吸引了笔者。这场本属工作性质的采访变成了亲切随和的交流。
笔者决定,放弃中规中矩的工作采访,用叙述故事的方式,为读者展示她走至今天的不平凡的人生之路,以及成功的职业经历。
潘斯静,六十年代出生在中国广州。她在家乡完成了工业会计和德语两个专业的深造后,心中便萌生了一个梦想:到德国去攻读经济学,将这两个互不相干的专业完整结合起来。
梦想总是美好的,生活却是现实的。每位初到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都会面临着各种困难。潘斯静觉得,最艰难的不是学业,而是孤独。
她说,那是一种刻苦铭心的孤独,也是一种你必须耐得住的寂寞。初来德国,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凡事得靠自己,还要孤独地承受着思家之苦。九十年代打中国长途电话奇贵,一张张50马克的电话卡她攒了厚厚的一叠。
现在的中国留学生大多会有父母或全额或部分的财政支持。而她那一代人的父母储蓄几乎都是空白。她带着家里仅有的一点现金和一只行李箱来到了德国。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份零工。幸运的是那时比较容易找到零工,只要你肯干。她做的第一份零工是在一家机械厂做清洁工。有意思的是,她现在的社会保险号码就是从这一份零工固定下来的。
因她在广州财政局(当时财政局与税务局合并)工作时,曾负责大型工业企业的税收管理和稽查工作,所以当她到德国杜伊斯堡-埃森大学读书时,选择了企业经济税收学作为主修学科。
在进行毕业考试和写毕业论文之际,通过两位教授的推荐,她获取了DAAD一年的奖学金。没有了打工的后顾之忧,她以优良成绩顺利毕业,获得了经济学硕士学位。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完成了学业,实现了梦想。随后她的人生进入第二个阶段,成家立业,拥有了完美的小家庭。
潘斯静没有想到,她的求职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在她选择了四家德国税务师事务所发出了求职信后,很快就收到了其中一家公司的面谈邀请。
这是坐落在北威州州府杜塞尔多夫市的EGSZ审计税务法律事务所(法律形式上的人合公司)。开拓中国市场是该公司合伙人的长久规划。潘斯静在中国的税务工作经历、德国大学的专业学习,以及她踏实沉稳的谈吐,赢得了该公司领导的信赖。求职面谈很成功,随后她即收到了该公司的录用通知及公司领导签字的工作合同书。
进入公司工作后,潘斯静建议开发公司的中文网页。她首先着手将公司德文网页的主要内容翻译成中文。这不但需要精通专业德语,同时需要用中文专业术语精准地表达出来。
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精通中德税务会计两国语言的专业人士,她的翻译准确、沉稳、精炼。在她日后的工作中,这也成为她的专长。所以老板一直让她负责EGSZ事务所每月税务法律快讯的审核及编辑工作。她对老板说,这是一个面向中资企业宣传本事务所的窗口,译文水平直接反应了我们中国员工的专业素质。如果不甚明白德语原文内容,不可能写出有水平的译文。
在中文网页关于税务法律咨询部分的翻译中,为求严谨准确,潘斯静找到了杜塞尔多夫市德国语言专业学者、德国法院宣誓翻译家朱孝庭老师,请他做法律专业翻译。
朱老师不但精通德文,因经常被法院邀请去做法庭翻译,所以对德国法律条文、法律用语极为熟悉。朱老师不但完成了税务部分的翻译,还热心地帮助潘斯静将网页的所有中文内容,逐条逐句认真地推敲了一遍。直到每段中文内容都与德文表达一致精确无误。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保留事务所的称呼EGSZ,这同时也是事务所的Logo,没有必要另取中文名字。
经他们精益求精翻译而完成的EGSZ事务所中文网页行文风格极为专业,严谨,沉稳,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高调宣传,更没有吸眼球的口号。后来公司时有收到中资企业或者机构来信时表达对该中文网页的赞叹。为此潘斯静对朱老师一直心存感激。
两个月后,公司的简体中文网页正式上线开通。正确的决策、严谨的工作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就在EGSZ中文网页开通的当天,恰巧被一家在杜塞尔多夫的中国公司老板浏览看到了,他主动联系上了潘斯静,定下约谈时间。
在潘斯静和事务所老板耐心周到的咨询帮助下,该老板的个人所得税以及公司被税务局稽查出来问题,确定出了初步的解决方案。该公司也成为了EGSZ公司的首家中国客户,并一直维持至今。而此时是她入职的第三个月伊始。
随后不久,朱老师为潘斯静推荐了该事务所的第二个客户。当时这家公司正值受到税务局的稽查。当该公司老板找到朱老师做翻译协同稽查工作时,朱老师告诉老板这需要专业的翻译人员来帮您。
就这样,潘斯静接待了此中国公司的负责人。她与老板以及另一位税务师一起为该客户解决了问题并赢得了他们的信任。直到今日此中国公司一直是EGSZ事务所的客户。
之后,潘斯静又陆续开发出更多的中国客户,打开了中国市场,为公司的业务开辟出一片前景广阔的新天地,使EGSZ公司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大,名气也愈加广传。
随着中国客户的增加,当年7月公司又聘用了一位中国人王先生。潘斯静有了第一位中国同事。王先生主要负责法务方面的工作。随着不断加大中国市场的开发力度及中资企业客户越来越多,该公司聘用的中国员工也越来越多。
至目前,公司已经拥有7位中国同事。他们分工合作,每人负责一块专门的业务。同时对于每位客户,都会由财务部门的会计人员、税务师及其助理组成的专业小组各司其职,共同服务和维护。
EGSZ事务所大中华事务部可以用国语、粤语、德语、英语为中国客户提供从建立公司、办理德国法人签证、在德国居留期间的个人税务服务、到财务会计和财务报告,及年度报表和税务申报,同时包括企业财务网络监控、跨境电子商务等,一条龙的咨询服务。
公司的影响力愈加广泛。在国内一些有德国业务的公司也通过网上搜寻,而找上了EGSZ事务所。
潘斯静主要从事税务工作,并负责公司的市场公关,同时为新成立的公司做税务咨询、撰写商业计划书等。
在初期为客户申报个人所得税时,她发现很多客户不知道有些重大开支可以扣税,比如离婚官司的律师费,换工作的搬迁费,甚至给国内病重父母寄钱等等。
所以她不是简单地根据客户递交的材料帮客户申报个税,而首先是让客户填写一份问卷,并详细地了解客户是否还有遗漏可以扣税之处。
潘斯静特别擅长中德税务专业性的翻译。曾经中国国家税务总局请国内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将德国<<税务咨询法>>翻译成中文(后来该项目不知何故停止)。税务总局负责此项工作的朋友,请潘斯静帮助审查翻译完的文本,并向她提出了好多问题和疑问。
潘斯静发现,由于国内同行对德国行会、协会以及财政管理机构的运行体系不熟悉,从而导致一些专业用词不准确,甚至有些地方混淆和混乱。为此,潘斯静逐一解答该朋友提出的问题,同时说明并提出相应的修改建议。此事也使她萌生了个想法,退休后从事中德两国税务方面的专业翻译工作。
作为公司的首个中国员工,潘女士优秀的业务能力和敬业精神,使公司领导及德国同事们对中国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也使得领导日后很愿意聘用中国员工加入公司。入职十年来,潘女士和大中华事务部的同事们已为上百家中资企业、以及许多自由职业者或个人,提供常年税务服务。再加之亚马逊销售平台的中国大陆企业,他们为之提供服务的华人企业已近2百家。
潘斯静的勤奋努力及优秀的业务能力,和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受到EGSZ公司领导及同事们的赞赏和爱戴。同时,她对客户的真心帮助也使得中国公司对她非常信任。
EGSZ事务所的客户中有一家在德国成立不久的中资企业,曾有意收购一家业内的德国工厂。此工厂的技术及市场都正是该中国买家所急切想要的。双方经历几轮谈判后,收购谈判进程已进入最后付款的阶段。
此时,该中资企业委托EGSZ公司对这家德国工厂进行尽职调查。为此这位中资企业老板来到EGSZ事务所。潘斯静和负责中国事务的合伙人葛荣先生接待了他们。
在听取了客户对整个谈判过程以及工厂处于亏损的财务情况介绍之后,葛荣先生凭借其丰富的工作经验和灵敏的嗅觉,直言收购此工厂会有很大风险。但客户却觉得自己有能力扭亏为盈,仍想拿下这家工厂。
出于对客户负责,同时也想跟踪该并购案并以此为例写篇适合中小企业收购的文章,潘斯静主动提出与该中资企业再次前往此德国工厂进行实地考察,帮助把关。潘斯静注意到,作为EGSZ事务所的代表,她的到来令德国工厂的两位厂主颇为不自然。他们明显地紧张和戒备,下意识地回避她略带探究的眼光。
在与中方收购谈判时,德方强调工厂亏损的原因是由于产品卖价太低,及车间管理不善。此家工厂只有一个大客户,及一些零星小客户。他们与大客户谈判要提高售价,对方已接受。而中方则急于收购德国企业,他们认为,买下德国工厂后德国制造产品在国内将有更大市场。同时他们也自信可做到加强管理,减少废品降低生产成本。
在实地考察及与德方询问交谈后,潘斯静认为该工厂的状况并非中方想的那么简单。她告诉中方老板,在德国为降低成本而裁减员工绝非易事。就算能将不称职的老车间主任裁掉,也要支付高额的遣散费。若是对方不接受裁员而上告劳动法庭,就得打官司。此工厂唯一最大的客户还是德国厂主的亲戚。工厂易主加上提价,此客户也未必能留下。更重要的是,厂房是租赁的,并非工厂的固定财产。
潘斯静向中方老板明确指出该收购案风险所在,即便只是买下对方51%的控股股权,最有价值的也不过是那几台设备。而且仅是为工人发工资,很快就会把投资耗光。而后期还存在有不断追加投资的黑洞。
为了更具体地查看工厂财务状况,尤其是否有隐藏债务,潘斯静建议中方老板在付款前先让买卖双方的税务师联系。诡异的是,当中方老板第二天向卖方索取其税务师联系方式时,卖方却说他们已经找到其他买家了。此疑问多多的并购案到此结束,这家中资企业很有可能避免了一次投资收购的风险。
在为中国企业提供税务服务工作中,潘斯静认为最难的是中国客户的一些观念与德国人的巨大差异。
她说,在中国大陆流行的观念是顾客就是上帝。我把生意给了你,我付钱,你就得按我的意思做事。而德国人的观念是契约精神,彼此尊重,重视双方合作的效率。
比如,由于对德国税务制度的不了解,往往他们提出的良心建议有些中国客户会不理解。有时不得不花很多时间解释这些建议会给客户带来利益,避免不必要的费用支出。
若遇到一些中资企业初入职的财务人员,他们会问很多甚至是很基本浅显的问题。一番解答下来,仿佛是在为他们上了一次科普课。
而对事务所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客户站在自己的角度多半是考虑不到税务人员的工作时间成本,故常抱怨他们的税务师和助理不耐烦。
比如关于咨询费的收费标准。事务所的服务收费一般包括两部分,1.每月每年做账报税的固定费用; 2.按照小时计算的咨询费用。
而在一些中资企业客户的观念里,都以为咨询费用也属于固定费用的那部分。所以当收到他们的税务师开出的咨询费账单时有时会一脸懵懂,感到很不解。
怎么打个电话问个问题或看封税务局的公函也都要收费呢?
为此对转到EGSZ事务所的客户,潘斯静都会跟他们详细地解释清楚。但这样一来中资客户就感到没底了,觉得很容易被税务师乱开发票。
针对此类情况,EGSZ事务所对非固定服务收费,都会提前与客户说明,使客户明白税务师提供服务的收费标准和细则。
早在求学期间,潘斯静经常会出现头疼现象,喝咖啡服用阿司匹林都不能止痛。她也曾找过神经科的医生做检查,但最终也没查出原因。只是,她从不曾想到自己会有遭遇厄运的一天。
2015年一个夏日傍晚,潘斯静去参加一个大型经济商务活动。当与会者在愉快地交流过程中,潘斯静突然感觉到身体不适开始头痛,而且越发剧痛,并在卫生间呕吐起来。随后她给丈夫打电话来接她回家。
此时两名会场工作人员发现了她的异常,将她带进旁边的一个房间,让她躺在沙发上休息。潘斯静说已经通知丈夫来接她回家。工作人员却阻止她说,你不可以回家,我们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正是工作人员的这一坚持使她躲过了一劫。
在救护车到达时,潘斯静丈夫也已赶到,他随同一起上了救护车。当救护车将潘斯静送到了最近的玛丽莲医院时她已经陷入了昏迷,后来的紧急抢救过程都是听她先生叙述的。
医院值夜班的医生立刻为潘斯静做了CT检查,当即确诊是脑溢血。医生马上采取了紧急处置措施,给她插上各种管子,稳定脑压。因为玛丽莲医院没有能力做此重大的脑部手术,该值班医生连夜将潘斯静转送到了杜塞尔多夫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脑外科医院。
第二天早上,本医院副院长、最著名的脑外科医生在为她检查进一步确诊了脑血管破裂后,亲自为她做了脑部开颅手术。
当时紧张的潘斯静先生非常担心焦虑,他询问医生手术是否会成功?是否有危险?医生用手势简略表示:一半一半。
在那家医院,也只有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才能做这个风险极大、技术要求极高的大手术。但面对如此凶险的急发病情,他认为只有50%的机会。
手术进行了6个小时。颅内出血全部被清除干净,脑内被植入支架并对血管破裂处进行了修复。然后头颅闭合缝了24针。
手术成功了!接下来就看患者自身的抵抗能力是否能唤醒受重伤的脑神经。潘斯静被送进医院高氧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各种监护仪器。
术后第二天,她终于苏醒过来了。她先生及医生们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神志清醒了,但她右眼部位肿涨如拳头大,眼睛得用手扒开眼皮才能看见。摸着开颅的脑袋她麻木没知觉,仿佛是摸在麻石上,那里的神经被断开了。在医护的精心治疗和照料下,两周后潘斯静脱离了危险,被转入普通病房。在这里继续治疗了三周后,她康复出院。
事后潘斯静才知道,为她做手术的医生是在本院工作的最后一周,下个月他将调到曼海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脑外科医院任院长。她很幸运,这位经验丰富的优秀脑外科专家,在离任之前为她做了这场难度极高、风险极大的颅内大出血手术,在生死线上救回了她的生命。而且日后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出院后,医院又安排她到康复疗养院进行了五周的康复锻炼理疗。直到她身体机能完全恢复正常,才又回到公司上班。此番意外发病住院的手术治疗,及在康复疗养医院康复理疗的所有费用,全部由医疗保险公司支付。
日后每每回忆起这段经历,潘斯静都觉得是上帝保守着她!从会场的工作人员的负责任,到第一家医院的医生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再到大学医院的著名脑外科医生的精湛手术,每一步仿佛都是上帝派来了天使,及时保护了她的生命。对此她心里充满了对上帝和这些人的感恩。
脑溢血第一次发生后,往往会很容易复发,潘斯静也没能逃过。一年半后的一天,她正在上班,突然感觉手指敲打键盘无力,嘴角也向下挂着,声音变得像男生。为了不影响同事,她马上打电话给她先生,让他过来接她去医院。她同时打电话给曾所在教会的一位朋友,询问她父亲曾发生中风时送去了哪里,同时请她和同是基督徒的父母为她祈祷。
很快,她先生开车来把她送到杜塞尔多夫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急诊室。医生为她稳定血压后给她照了CT,确诊脑部有轻微出血。之后又照了两次CT,确定出血停止之后便送去神经内科医院观察。住院四天后,那些明显的中风症状消失,她康复出院。教授医生解释说,出于不明原因,脑出血自行停止了。接下来她再次被安排去了康复医院进行康复治疗。日后,为她看过病或做过健康检查的医生,无不对她两次脑溢血却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而感到惊奇,说这真是奇迹。
两番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发病经历,潘斯静却叙述得如此平静。笔者倒是觉得,正是潘女士自己一生不懈地努力奋斗,和真诚待人、严谨敬业的优秀品质,赢得了人生好运气,危机时刻能够获得及时救助,化险为夷。用她的话说:人在做,天在看。
第二次康复后初上班,潘斯静明显感觉到精力不再像以前那样集中,反应能力、思维能力均受到影响,甚至无法长时间看屏幕上的数字。对此老板和同事非常体谅关照,没有给她任何压力,让她在宽松的工作环境中慢慢去适应恢复。
EGSZ事务所的企业文化特色是自由平等,管理人性化。公司给与员工相对的自由度,让员工通过自律在合理的时间安排下完成任务。从而公司创造出轻松和谐的工作氛围。
公司很重视团队的协同合作。公司老板在聘用员工时,除了业务能力外也非常看重员工的个人素质与协作能力。虽然公司50多位员工来自多个不同国家,但他们配合默契,使工作效率极高。无论是员工之间的请教,还是员工请教老板,基本都会得到倾心以授。这无疑是团队凝聚力的重要因素。
此外,公司也特别注重员工之间的感情交流。每年公司都会举办几次大型活动,加强员工的相互了解和联系。公司每两年还会组织员工进行一次丰富有趣的公费旅游。自大中华事务部建立以来,他们已经一起去游玩过了维也纳、罗马、布拉格、鹿特丹,柏林,等等文化艺术名城。
在这样多元文化、宽容理解、人性化的工作环境中,大病初愈的潘斯静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和紧张,对此她心存感激。慢慢地她完全恢复了正常,全身心地投入到创造性的工作中去。如今七年过去了,她一直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工作充满成就感。
时光飞逝,潘斯静已在EGSZ公司工作超过了十年。回顾这十年的职业生涯历程,她感慨当年追求梦想的执著和努力,一步步成就了今天的工作成果。她感恩求职遇到了理想的公司、理想的老板和同事。感恩德国EGSZ公司为她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天地。对于未来,她将为更好地服务客户而尽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