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华人

我，被律师性骚扰、德国租客毁坏门面、种族歧视，还有一个关于“造口人”的故事

2022-03-09

编者按：当代社会女性基本都能平等受教育、工作挣钱了，似乎女性也都独立了。但是女性遇到的深度的不平等依然很多，女性追求深度的独立与平等依然要走很远的路。

值此2022年三.八妇女节之际，北京大学燕园四十年公众号发表了北大留德女博士、华商报特约撰稿人黄梅女士撰写的万字长文 ——《“独立着奋斗着爱着” 》。

在此，《华商报》特邀黄梅女士担任主持，邀请在德德京城名宅孟小冬故居新女主人、德国【文化谷仓】艺术家农场CEO——花映红等活跃在德国艺术界的中国女性参加，来展现她们的独立观点与风采。

本文作者是花映红lvia Hua，音剧会导演、出品人，畅销书《孟小冬》作者；京城名宅轿【孟小冬故居】现女主人；德国Sendan C House【文化谷仓】CEO。

黄梅博士在三八妇女节到来之际，邀请我写一篇关于“独立着艺术着爱着的女性“文章。

我是花映红，上海师大附中1980年的文科高考状元，复旦大学本科毕业，德国硕士。我从小喜欢戏剧和写作，后来又迷上了建筑的投资与设计。

2005年我在京城重建的孟小冬故居，命名【轿黄府】，寓意“轿子胡同的冬皇府”，作为“北京秘境”之一，如今已是各类导航APP的地标性建筑、网红打卡地。

我在故居创作的《孟小冬》是2009年艺术家传记类的畅销书，同名改编的《京剧女皇》音剧会，入围2016年首届城市跨界戏曲节的展演剧目。

作者个人照

2021年的秋天，我在柏林遇见黄梅，之前是在线上约好了，我们互赠各自的书：她的个人自传《向死而爱》和我写的梨园冬皇传记《孟小冬》。

黄梅很好客，在柏林著名的爱因斯坦咖啡馆请我喝咖啡。

交换了书之后，她又带我去她的艺术空间。MMAE 720空间很美，宽敞恬静。我们微笑地交谈，若干悬挂的白纱只是默默无言，但我们一旦穿梭而行，白纱就轻轻飘忽，让我们意识到的第三空间的存在。

黄梅说给我播放一个她新近自导自演的短片，没想到就是这几分钟，我被震撼无语了，观片犹如一根引线，点燃了我对一个特殊的病友群体的强烈关注！

本文作者花映红（左）与黄梅（右）在展厅合影。

第一眼的关注

黄梅是一位直肠癌幸存者，但实在没想到，此刻坐在我身边的她，腹部挂着一只屎袋！

三十年前，医生为了保住她的命，手术时将她的肛门全部切除了。然后医生在她的肚子上又开了一个瘘口，将一段肠子引到洞口，贴上一个“人工肛门排便袋”。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单身母亲，年轻的她面对这令人肝肠寸断的病魔，该是何等的痛不欲生。

这几十年，黄梅博士以常人无法接受的生活方式，将孩子抚养成人，她从未放弃自己对梦想的追求，这些特质无论在这个短片，还是在她的自传体小说《婚姻话语权》和《向死而爱》中，都有强烈地体现。

另一场煎熬

如果说黄梅的经历是一场煎，我遭遇的一场飞来横祸，那就是一场熬，它是我人生中一段马拉松般漫长的，几乎熬到灯枯油尽的灰色岁月。

我有一个岁月静好的家庭，两个孩子已经成人，无论在哈佛读研还是在自己热爱的主业上，他们都特别优秀，无需我操心。

德国先生在企业担任高管，而我从事音剧会导演，常常带领中外艺术家在全国巡演，虽聚少离多，但我们尊重各自的能力，且享受我们之间的偶有距离的小浪漫，心心相印。

2015年起，我们的音剧会或音乐会多次在北京音乐厅、中山公园音乐堂、上海东方艺术中心音乐厅、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上海音乐厅上演，累计300多场，曾帮助100多万孩子和家庭启蒙古典音乐。

作为出品人，我感觉生活和事业好似都在掌控之中，就在这时，我遭受到人生中的双重打击，一场史无前例的疫情将演出事业毁于一旦，外国艺术家们再也不能成行，而在我的主业戛然而止时，另一场灾难又毫不留情地袭来。

我们在国内工作时，将德国的一套房子委托了一位中介代理出租。因为和中介尤特先生认识多年，我们就听信了他的租客推荐，合同发来后我先生电签了。我正忙着巡演，和女房客也未曾谋面过。

她入住几个月只交了一个月租金，借出差我回德国联系了她，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之前，她不知道女房东是中国人。当我催问了租金，她推脱业务还没开展起来，没钱，对我置之不理。由于回国时间紧，她态度又蛮横，在友好协商不成的情况下，我只好从电话簿里查到该地区名叫海克的一位律师，代理我们走法律程序。

这一桩普通的民事案件，后来竟然演变成了刑事案件。

在法庭审理期间，女被告为占用店铺，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拖延时间。德国法官为此传唤数个证人，当然核实结果，她说的都不是事实。最终我们胜诉，法官判被告搬离。她不搬，我们又启动强制搬离的程序，这一折腾，又是耗时耗力的过程。

但是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位金发碧眼的22岁的女孩在被判强制执行之后，恼羞成怒，在店内涂鸦侮辱中国女性的口号，将室内装修砸得千疮百孔。没任何过错的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摊上了暴力事件。

被损坏的门面

这时候，我们已经拿回了店面，一些人劝我自认倒霉吧，但想到她在小镇上散发的各种对中国的诋毁，我就要将她告上刑事法庭，只有拿判决，才能以正视听。

刑事庭开庭审理，她的律师，代表她无赖地辩称，被告不是故意毁坏，而是打算开始“二次装修”。于是，我们的律师就提出，请法庭传唤当年的中介尤特先生前来作证。

不料就在取证的前夕，证人吞枪自杀了！后来得知尤特先生是因为家庭情感问题，在他妻子面前结束生命。

失去了关键证人，那一刻老天都不讲公平正义了，我希望海克律师能更多地想想办法。但这位花甲之年的鹰钩鼻海克先生，开始露出真面目。

一审判决胜诉的那一天，从法庭出来的路上，我说感谢律师，邀请他在饭店共进午餐。没料到中国的这种正常的答谢之道，被海克先生完全滥用了，他心生邪念，做出一系列乘人之危的举动：一是在律师收费单中继续列上当日的出庭餐费（吃双份），二是慢悠悠地不谈正事，一直给我发桃色消息。他知道我独自在德国，案件还在审理。我不想得罪律师，那样不利于诉讼，但我也是有底线的，我以不卑不亢地措辞，说明我不想看到他发的那些内容。但海克律师狡猾地说，那些只是“幽默段子”，并且持续他的不正当行为。

所幸有一天我去法院送文件，认识了一位仗义的强制执行官，她发觉了海克先生有乱收费的行为，我立即鼓起勇气更换了律师。

2021年7月，海克先生受到德国律师协会从业训诫和警告。

德国律师协会，对内管理德国的从业律师，对外受理对律师的投诉。从我的经历来看，这是一个傲慢的机构，他们极力维护自己的律师，但我就是不让他们有一丁点的机会，紧追不舍，直到德国律师协会做出对海克律师的处罚决定！

一位中国女性，凭借百分之两百的证据支撑，给德国律师上了一课。可是，我方毫无过错的清晰的投诉，处理结果居然持续两年之久，从时间上就可以看出德国律师协会有袒护的心态，同时也说明我该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2021年底，我们终于等到了刑事法庭二审终审，女孩被判处有罪，惩罚金数千欧元。

这些罚金居然上缴国库，而她必须赔偿我们的租金，至今分文未付。虽然判决犹如一纸空文，但此举让那些被女孩瞎话洗了脑的当地市民，看清了真相，我也维护了中国人在异国他乡的正面形象。

好消息是，刑事判决的金额是终生有效，她的余生都背负着这笔债！

毁坏财物的民事赔偿的法律程序还未完成。天，还没有亮，被伤害的伤口，仍是不见血的疼。

讲到此处，黄梅起身把我带到另一个与露台相连的房间。只见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大的长桌，桌上的一些椭圆形的漂亮的包包，黄梅指着说，“自从恢复单身后，我就爱上了小众的设计，看，这是我设计的包包！” 果然，它们的形状让人联想到那些排便袋。但是，它们又经过设计，成了一款时尚的女士手包。

“肝肠寸断”包

民国时期，我的奶奶曾是一位的能工巧匠，她的女红手艺闻名四方。剪纸绣花、花卉动物，她都剪得绣得栩栩如生。所以，当地人但凡有红白喜事，总是上门找她。我的大姑和父亲从小耳濡目染，给母亲打下手，也学到了她的家传手艺。

黄梅设计的包包

也许也是遗传奶奶的这些基因吧，我看到黄梅设计的包包，一种见到知遇的亲切感油然而生。黄梅将自己和病友们的贴身之物，每天佩戴的人造肛门排便袋，一只装满了悲伤和泪水（粪便和屎液）的口袋，脱胎换骨，变成了装有人生新希望的包包们和袋袋们。我又佩服又惊喜，佩服她的乐观的人生态度，又惊喜我们在灵感上的不谋而合。

阳光洒进来，露台上的绿色植物更加地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正如我，一个几乎被窒息的悲伤，掐住了咽喉的曾经的我，是怎样走出阴霾的呢？

有一天，在狼狈不堪的打砸现场，因为肩周炎犯了，我一边幻听恶人的狞笑，一边忍痛清理。角落有几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是一些做枕头的新布料。我把零头布料堆在肩上，越堆越重，疼痛却奇异地减轻了。也许是我与生俱来的布艺喜好，女红的灵感突然被激发了。

在漫长的等待判决的时间里，这些五彩的零布料，被我设计和制成一件件百变的时尚手工披肩。在缝制期间，我从暗无天日的抑郁中如小苗渐渐复苏，我不再诅咒和质疑人生，当我将时尚披肩作为单品卖出了第一件，看到客人“肩披日月”，让我有了咬牙切齿爱恨交织的狂喜。

在无数次肺都要被气炸的日子里，我开始把敌人伤害我的废弃物，变现成战利品！这是最锋利的回击。我做女红，常常也思绪泉涌，慢慢地注意力也回到了创作上。自我拯救，最后我靠的还是艺术！自古而来，人类在苦难中，诞生了无数的史诗作品，悲剧歌剧，文学绘画和戏剧音乐皆是。

这一段灾难的亲生经历，催生了我的一系列的艺术作品：

儿童剧《熊猫妈妈》

在国内我有过9部原创剧目公演，此时我为孩子们写出自己的第一部德文版儿童音乐剧《熊猫妈妈》，这个带有童话故事的童声剧，特别有艺术感染力，已吸引来自全德国25个城市的50多名孩子报名，线上排练热火朝天，疫情之后立即线下开演。

钢琴剧《熊猫妈妈》

钢琴家兰香缇为熊猫妈妈创作了所有演奏片段，加上我的剧本故事，钢琴剧《熊猫妈妈》于2021年6月在瑞士迈伦音乐学校首演，六位瑞士小琴童将金狐、狮子、虎哥和熊猫妈妈表演得栩栩如生！

《熊猫妈妈》观察力游戏空间

我和艺术家团队在打砸的作案现场，通过技术和艺术的手段，将它布置成神秘的声光感应视听空间，面对打砸，我们不是以暴制暴，而是靠艺术征服！

【文化谷仓】亲子摇篮和艺术家农场

剧中的反派人物金狐毁了熊猫妈妈的家，现在我们将为熊猫妈妈重建一个家，这个“家“的名字叫【文化谷仓】，位于黑森林的北段，碧溪湾小镇Bischweier的市中心，将被打造成亲子摇篮和艺术家农场。文化谷仓将拥有一9套公寓和1个商铺，10车位的停车场，一个上千平米的樱桃果园，以及8个户外活动点，分别在附近的自有森林、田园、玉米地、草场和山坡上。【文化谷仓】将成为华人家庭和德国家庭”亲子美育“的休闲好去处，也是与艺术家和大工匠零距离接触的好空间，熊猫妈妈的故事有续集！

黄梅博士在参观了我们的30米长的童话走廊后，深情地说，“这一场经历，该有过多么地绝望，才能有这么走心的强烈表达。”

我觉得那一刻，历经沧桑的她，是和我同感受、同患难、同见彩虹。是的，“岁月没有绕过我们，我们也不曾绕过岁月“。

让我们从关注，走向关爱吧！

回想和黄梅的交往中，我最深刻的莫过于她让我关注到“造口人”这个病友群体。得知她正和柏林的Charity医院有公益合作项目，我当场捐了款，我也很想积极参与接下来的公益活动。

中国有一百多万的造口人，并且每年有10万人的速度递增，造口术技术已经成熟，虽然患者可以恢复身体健康，但一辈子要身挂粪袋和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病友和患者也因为幻嗅等多种影响，产生了强烈的自卑心理，极少数的甚至有自杀倾向。

黄梅告诉我，如果终生佩戴的话，环绕人造肛门的这一块皮肤，就要被几万次的撕拉和揭开又粘贴，皮肤容易感染，发炎疼痛，患者很难逃避情绪低落。但是，上帝关闭了一扇门，又开了一扇不太方便的窗，我们要呼唤大众，关注这个特殊群体。

对！我们没法减轻病友的切身痛苦，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让更多的人知道造口人！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黄梅的包包创意也结合到我的肩披设计中，以衬袋的形象出现。因为偏见和误解，鄙视和嫌弃，往往是对公众的科普不到位。我们相信，善良的人们在了解之后，一定会献出更多的关爱，让病友们感受到并调整心态，不要让一场不幸来继续惩罚自己。造口人，依然可以和黄梅一样活得很精彩！

而我们作为正常人，在提升认知后，其实会更珍惜自己的健康，在心理上也更多一层幸福感。黄梅和我将一起携手开启每月一期的女性沙龙，将我们的设计作品，伤疤时尚成为公益项目，期待自己和大家参与到爱心义卖活动中，让世界多一份美好。

这肝肠寸断的袋儿，不再悲伤；

这肩披日月的魔巾，负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