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是我最崇敬的大作家和历史学家之一。笔者写台湾名人传选收50人,其中就有李敖。可是2016年出版时,确定只收去世人物,这就是在秀威出版的《大风之歌:38位牵动台湾历史的时代巨擘》,关于李敖的小传只好忍痛割爱。今天(2018年3月18日)惊闻李敖因脑瘤在台北逝世,终年83岁。特找出这篇小传,表达我对这位大师的悼念。
李敖
李敖,人们并不生疏,凤凰卫视上的栏目《李敖有话说》播出700余集,红遍华人世界。亿万人都熟悉他的音容笑貌。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其实做电视节目只是他的一个副业。写作才是他的本行。他是杰出的社会评论家、思想家、历史学家、鲁迅般的杂文大家。他多年来笔耕不已,著作等身。各种作品,洋洋大观,不下百种,总字数超过1000万字。他嫉恶如仇,针砭时弊,文字尖锐,不留情面,经常轰动一时,涟漪不断,被他骂过的人成百上千,人称他是“台湾文坛第一狂人”、“台湾文坛第一斗士”。
从小接受自由精神
1965年,李敖曾自拟了一份简历,全文如下:
李敖,吉林扶余县人,祖籍山东省潍县,远籍云南省。民国二十四年(注:1935年4月25日)生于哈尔滨。在北平读小学和初一(没念完),又在上海读初一(没念完),又在台中读初二至高三(没念完),又在台北读台大法学院(没念完),又读文学院文学研究所(没念完)。喜欢买书、抽烟、看电影、看女人(有时候不止于“看”)。著书七种:《传统下的独白》、《历史与人像》、《胡适研究》、《胡适评传》(第一册)、《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文化论战丹火录》、《教育与脸谱》,皆台北文星书店出版。现在本人一身是债、两眼近视、三餐很饱、四个官司。本人面目:平凡;特征:没有;脾气:欠佳。喜说笑话。
李敖在演讲中
李敖的父亲李鼎彝早年毕业于北大,1949年到台湾,曾在台中市任中学校长。李鼎彝亲历过“五四”北大的黄金时代,对李敖言传身教,使之耳濡目染,少年的李敖就直接“身在最高层”,这种家学渊源的底气是非常人可比的。虽然由于战乱迁徙,他经常换学校,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求知。他从小就养成读书、买书、藏书的癖好,小学6年级即为自己布置了一个小图书馆,遍读《中山全书》、《我的奋斗》,还读了大量的“左派”书报,如《新华日报》、《观察》等。1949年4月,14岁的李敖带着500多本藏书,随全家迁居台湾。无论在哪里,他都如饥似渴地博览群书,知识面和才情都远远超过同年级的学生。
李鼎彝深受北大自由主义思想的熏陶,强调“老子不管儿子的精神”,允许他的思想“自由地发挥”,使他很早就有了反叛传统的性格。早在读中学时,早慧的李敖就已经在探索自己的思想之路,“在右派的书堆里打过滚,在左派的远景里做过梦,又在国粹派的本位论底下受过欢迎以后,转而拿起《胡适文选》。”17岁那年,李敖就寄过一封2000多字的长信给胡适,深表崇拜。1957年3月,李敖在台大历史系读大二的时候,又在《自由中国》发表了中学时的旧作《从读‘胡适文存’说起》。李敖的这篇文章颇有功力,引起了住在美国的胡适和台湾北大系统教授的注意。一个月后,胡适来台,与李敖见了面。胡适很喜欢这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有意“栽培”他,在李敖经济困难的时候,还来信并资助过他1000台币救急。胡适这种带有古风的古道热肠,无疑鼓舞了李敖战斗的士气,增强了他本来就很自信的自信。在回信中,李敖推心置腹,讲了对胡适思想认识的变化:“等我又大了几岁,对你已很少‘人身崇拜’的痕迹了,我觉得我比较能够更清楚地认识你,了解你,你有许多使我失望的地方,也有许多地方非常可爱……”
反骨铮铮长袍怪
1954年李敖以同等学历的资格考进台大法律系,第二年转入历史系。他认为“历史系是一个神秘的系,它可使狂者愈狂,狷者愈狷,笨者愈笨。”
李敖从少年时就有“狂狷”性格。1954年他那为人师表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两三千人前来送葬,连台中市长都来了。可是李敖不愿意按照传统烧纸、诵经、拿哭丧棒弯下腰来当孝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引来不少非议。李敖后来说:“那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一次经验,是我独自一人在传统和群众面前表现‘吾往矣’的勇敢。”
李敖在台大逍遥了4年。令人叫绝的是,他总是身穿长袍,招摇过市。有人列举台大有四怪三丑,而怪丑之尤就是“长袍怪”李敖。
后来李敖在《长袍心理学》一文中自述他穿长袍时的情状:
“一袭在身,随风飘展,道貌岸然,风度翩翩然,屈指算来,数载于兹矣!不分冬夏,不论晴雨,不管女孩笑于前,恶狗吠于后,我行我素,吾爱吾袍。”
李敖用这样的方式愤世玩世。表面上颇有古风,实际上他却是激烈的反传统主义者。台大毕业后,李敖有过一年半投笔从戎的生涯,在他的生命里又渗进新的酵素。当他再回到学院的时候,却感到“白首下书帷的事业对我还太早,寂寞投阁对我也不合适,我还年轻,我该冲冲看!”于是拿起笔,写成了投给《文星》的第一篇文字——《老年人和棒子》。
年轻时的李敖和前妻胡茵梦
《老年人和棒子》一文的发表,就像爆炸了一颗重型炸弹,震动了整个台湾社会。一篇文章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力量,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关。60年代的台湾,被称为“历史断层时期”。那时从大陆来的老一辈政界学界人物大都身居要位,却固步自封,不能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新成长起来的一代积极向上,却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样,两代人就形成了一道鸿沟。李敖以一个青年人的满腔激情向老一代及其代表的社会公开宣战,要求老一代人交出代表权力和权威的“棒子”,为青年人让路!这种激烈的观点,使台湾知识界骚动了,甚至波及到整个社会。“代际冲突”迅速成了台湾社会广泛注意和关心的焦点。
李敖用他的“自信”、“豪迈”、顽强的意志和远大的抱负,铸成了他的“爆发力”。这种“爆发力”使他继《老年人和棒子》后能够持续不断地“爆发”。第二次大爆发便是他那篇长文《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的发表。这篇文章比第一篇震动更大,影响更为广泛。他强调的是反传统和全盘西化,由它引起的“中西文化论战”持续4年之久,把整个台湾学术界搞得天翻地覆,各路人马几乎都卷了进去;对整个台湾社会的影响不亚于七级地震。
英雄斗士
1965年,李敖在《文星》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我们对“国法党限”的严正表示》的政论文章,毫不客气地点名批评了某国民党中央委员的错误行为。当局在震怒之下,马上查封了《文星》。李敖离开《文星》后,财路断绝,为生计所迫,他曾扬言要卖牛肉面,但这项计划始终没有付诸实施,他仍然舞文弄墨,著书立说。不过他的书或遭查禁,或不准销售,使李敖大为恼火。他的住处有便衣警察监视。李敖震怒之余,干脆来一个闭门谢客、足不出户,以表示抗议。他还投书联合国人权委员会,控诉国民党当局对人身自由和出版自由的侵犯。这样,李敖就成了当局的眼中钉。1971年他以“涉嫌叛乱罪”被逮捕。这位深通史学的作家在法庭上一言不发,法官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时,他终于说了一句:“耶稣受审时,他也没有说话。”判刑后,李敖度过了5年铁窗生涯。
李敖复出后,在政治观点上比《文星》时代更激进。他认真地思考民族的过去和未来,发表自己对社会改革的见解,“以历史批判当政政党,以笔杆左右党外选情。” 李敖如此不思悔改,当然是再一次激怒国民党当局。当局组织舆论要把李敖斗臭。1981年,李敖又坐了半年牢房。出狱后的李敖依然雄心勃勃,狂傲不驯。
1982年8月,李敖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要“战斗性隐居”,“除非书面交往,别的都息交绝游了”。事情的起因小的方面是李敖担心“祸延友人”,而主要的原因是李敖想在来日无多的时间里沉静下来,完成“世界性、永恒性”的著作。
李敖在病危时与儿子李戟合影
李敖“战斗性隐居”之后,基本上不见人,他全力以赴自己的著作。他那“战斗性隐居”的家简直就是一个私人图书馆。他说;“真正第一流的大思想家的工作地点是自己的书房,而不是图书馆。”他对于读书的态度是“以写带看,而不是为准备将来写而看。”“一切以写为主;主流是写,支流是短时间的查书、短时间的思考。”
抓紧每一分钟写作,造就了多产的作家,李敖已写出100多本著作,其中《李敖大全集》就有40册,收录了其主要著作。他前后曾有96本书被禁,创下历史记录。李敖被西方传媒追捧为“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经他抨击骂过的形形色色的人超过3000余人,在古今中外“骂史”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李敖文笔犀利,批评尖锐。他在外表现出狂傲不羁,但所有私下与李敖接触的人却说他异常“谦和有礼”。特别难得的是他有一副侠骨柔肠。1987年李敖为救助台湾慰安妇,举行“义助慰安妇——李敖百件珍藏义卖会”,宣称这项活动“只有人道、关怀、正义和新台币”。他拍卖自己收藏的字画古董,包括胡适曾经送给他的书法作品等,共得3827.6万元新台币,合一百几十万美金,全部捐出,轰动一时。李敖还曾捐钱给立法委员高金素梅100万新台币帮助她去联合国抗议日本不承认暴行。他经常也会时不时地捐款,如偶尔捐钱给抗议陈水扁的团体,救助给他的朋友等等。访问大陆时,他也向北京大学捐款35万人民币,希望北京大学给胡适建立雕像。
李敖主张以一国两制方式实现两岸和平统一,反对“台独”,反对“公投制宪”,反对军购。他曾于2005年9月访问大陆,在北大等三所高校演讲。
李敖惊人名言录
“我骂人的方法就是别人都骂人是王八蛋,可我有一个本领,我能证明你是王八蛋。”
“英国人说英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对我李敖来说,我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正义。”
“你不知道我的性格吧?我一点亏都不吃的。我很像犹太人、以色列人。我反应是立刻的。我们中国人相信说‘吃亏占便宜’,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去吃亏就是吃亏了,可是现在我要占便宜占回来。我这人就是这样,绝不吃亏!”
“做弱者,多不得好活;做强者,多不得好死。”
“有时解释是不必要的--敌人不信你的解释,朋友无须你的解释。”
“谈恋爱是以自欺始,欺人终;搞政治是以欺人始,以自欺终。”
“笨人的可怕不在其笨,而在其自作聪明。笨人做不了最笨的事,最笨的事都是聪明人做的。”
“大家只看不良少年问题,却忘了看不良老年问题。不良少年的许多问题,其实是不良老年引起来的。古今中外,从来没有像国民党集团这么多的不良老年密集在一起,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