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会说《同义词》,真的就被“同义”了吗?
评第69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影片《同义词》
文:黄雨欣 | 摄影:J.Li
柏林电影节一直以来都是以政治性、社会性和话题性著称,这三个属性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往往互相牵扯和渗透,政治性影片同时也具备强烈的社会性,自然也就充满了政论性话题,2019年的第69届柏林电影节的各项获奖影片更是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随着近几年来大量中东难民涌入欧洲,作为欧盟龙头的德国成了接收难民的大国,并顶着来自本土的重重高压,在难民的安置、医疗、教育、培训、就业等诸多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反映难民如何融入欧洲内容的影片一度成了柏林电影节的最大热门,连续几年捧走金熊银熊的都是这类题材的作品,比如《关塔那摩之路》(银熊奖)、《海上火焰》(金熊奖)本届也不例外,以色列影片《同义词》再一次用凭借同类题材捧走了金熊,这是以色列电影人第一次在柏林电影节获此殊荣。
金熊奖影片《同义词》主创人员接受记者采访
《同义词》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以色列年轻人Yoav一心想要抛弃他的过去,努力成为一个“法国人”的故事。 影片基于该片导演Nadav Lapid自己的亲身经历。
影片从一开始,着眼点并未集中在展现巴黎这个色彩斑斓的时尚之都,恰恰相反,故事发生的场景却是巴黎一幢老式的公寓楼里。满怀着的一腔希望从以色列战场上逃到巴黎的以色列青年Yoav,一切尚未开始,巴黎就剥夺了他的一切,当他在暂时落脚旧公寓里淋浴后,发现所有的衣服都被偷走了,语言不通的他,惊慌失措之下,赤条条地在公寓走廊里奔跑呼救,直到精疲力竭,空荡荡的大楼里也无人来搭救他。 寒风袭来,无遮无拦的Yoav被冻得瑟瑟发抖,只好光着身子返回浴缸指望能用热水取暖,可是热水却用光了……第二天一早,一对住在公寓里的年轻的情侣发现了蜷缩在浴缸里濒临死亡的Yoav,他们合力把赤条条的Yoav抬回自己卧室的床上,热情善良的法国男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帮他取暖。这个男孩子是一个富有的制造商的儿子,一心要当作家,无忧无虑而又无所事事的生活却不能给他带来创作所必需的灵感,Yoav的从天而降,对生活经历苍白的作家来说,犹如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苏醒过来的Yoav得到了富二代作家男孩的无私帮助,进门时一无所有,出门时却被年轻的作家从里到外地用自己的名牌服装把他装扮得时尚而又潇洒,走在巴黎的街头,吸引了一众行人的目光。虽然出门时,小作家慷慨地塞给Yoav厚厚一沓子欧元,然而,Yoav并未乱花一分钱,他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本法语词典,从此,无论做什么,Yoav嘴里都在嘟嘟囔囔着法语词,这位以色列年轻人拼尽心力,只要张口表达,必用法语同义词来取代希伯来语,他是那么迫切地渴望摆脱自己的希伯来母语。他渴望摆脱的何止是语言,对他而言,关于以色列的一切, 就像一个个生长在他身体里的毒瘤,必须通过手术彻底切除。 他坚信, 成为法国人就意味着他灵魂的救赎。从此,他不再说一句希伯来语,这本词典成了他不变的伴侣。
Yoav与法国小作家感情暧昧
来法国之初,虽然法国剥夺了Yoav的所有,但对于Yoav来说,这并不是灾难,而是他和过去诀别的前提条件:若想永远甩掉过去,就要决绝地放弃,决绝到片甲不留!在他自己的目标尚未明确的时候,窃贼的适时出现,似乎是受了神明的差遣,目的只是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明确目标,坚定信心。开始新生活的Yoav,自认为已经把以色列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以后发生的一系列的故事,会让观众思考,这个曾经连一个裤头都不剩的以色列年轻人, 如今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身着一身抢眼的巴黎最时尚的装束,凭借雕塑般完美的身材,既能够胜任广告模特又能随心所欲地穿梭于法国的男友和女友的床第之间,而他自己,是否就真正成为了法国人的同义词?
Yoav与法国情侣在一起
Yoav与法国作家女友激情
就像我们每一个远离家园的人初到他乡时,都怀有尽快融入的渴望心情,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Yoav那般幸运,从一无所有空降到这片富庶之地,就被幸运之神所眷顾,及时得到爱心泛滥的富二代馈赠财物并播洒澎湃的激情,甚至连同居的女朋友都能鬼使神差地成外来者的法定妻子,但Yoav心无旁骛背的同义词我们也曾背过,他为抛弃过去所做的努力我们也曾做过,他踯躅在异乡陌生街头的那份茫然我们也曾有过……可是,随着我们对他乡逐渐的熟悉过程中,他乡的语言对我们而言已不再是障碍,当我们不再为语言寻找同义词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却反倒变得越来越不确定了:难到我们会说他乡的语言会吃他乡的饭菜会交他乡的朋友甚至与他乡的人婚配成家,是否就证明我们自己真的被他乡“同义”了?哪怕我们怀揣着他乡的法定身份证件,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就被他乡真正接纳和认同了?正如我每每听到某些同胞面带得意之色声称:“我从来不和中国人交往,我的朋友都是德国人”时,我心里那份难以言说的感觉……
影片通过夸张甚至扭曲的方式所呈现的情节给观众带来视觉和精神双重冲击的同时,也试图诠释某些寓意:在影片开头一丝不挂似乎已经“死去”的Yoav是属于以色列的Yoav,他把有关以色列的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抛掉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以色列身份的死亡。在法国复活的Yoav是一个新生的人,他从里到外都是法国的,今后就永远属于法国了!
然而,事实真的如他所愿吗?当他在法国讲法语不再需要寻找同义词的时候,是否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法国人?他把与生俱来的以色列身份抛弃的时候,他渴望拥有的“法国人”这个新身份是否又认同他?影片的结尾,是情绪失控的Yoav用头狠命地撞击厚重的大门,他那绝望的咆哮也许能说明一切…….。
Yoav茫然地踯躅在巴黎塞纳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