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德国出了个著名华人女画家蓝镜
从“海报女郎”到干预欧洲政治
刘 瑛(德国)
2019年2月7日——3月10日,杜伊斯堡酷布斯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艺术展览“欧洲,我们有所选择”。旅德华人女画家蓝镜送展的7幅作品格外引人瞩目。
2011年8月26日,蓝镜在Wiesbaden举办的行为艺术“啊踢死他”上。左起:时任Wiesbaden市长的Helmut Müller、蓝镜、策展人徐娟和德国《华商报》总编修海涛
对德国当下绘画艺术界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蓝镜(德国《华商报》《倒颠非是》专栏栏主)是近几年来创作势头正旺、具有独特艺术风格且被收藏界逐渐青睐的女画家。在今年2月刚刚过去的卡尔斯鲁厄艺术博览会(Art Karlsruhe) 上,她的作品在开幕不久之后就被一售而空,在艺术圈里算是一个不小的轰动。
2018年12月9日,蓝镜(左六)出席德国《华商报》作者在杜塞尔多夫举行的辞旧迎新聚会
蓝镜认为,艺术不应是少数人在象牙塔里的孤芳自赏和自娱自乐,而应与社会相结合,与大众相联系,并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改变社会,改变人们的固有观念,从而推动社会的进步。正是基于这种艺术理念,她经常在画展中融入行为艺术,调动观众参与其中,这已成为蓝镜艺术创作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奥地利国家电视台的政论节目
《今天》日报刊登题为"明星艺术家画库尔茨裸体"的头版新闻
作品《帝舵玫瑰》(Tudor Rose)描绘了一群向着隧道深处急速奔跑的背影,那些裸奔着的背影,一部分人的脸部却朝向观众,犹如一群被扭转了头颅的人,身首相反,行动怪异。隧道上方一支象征着英国的三色玫瑰成了画面的聚焦之处,让人自然地联想到脱欧的英国民众,一边不由自主在脱离欧盟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一边又不断回望欧洲大陆,其矛盾纠结的心态跃然画面。而画面中的人物脸部,正是画展上一些志愿参与“行为艺术”的观众肖像。
蓝镜画作《帝舵玫瑰》
蓝镜自幼便显露出准确描摹人物肖像的绘画天赋。经过专业训练之后,技艺更加炉火纯青。她深谙自己的长处,因而多次带着“半成品”作品参展。在展览会上,切合与主题紧密相扣的“行为艺术”,当众完成画中人物肖像的点睛部分,即达到让观众切身参与艺术创作过程的目的,也完成人物身份与画面内容逻辑关系上的阐释。
这次画展上展出的一幅画《异体》(Fremdkörper),极具视觉冲击力。画面上一位裸体青年男子,在奥地利议会大厦前从容而立,伸出的左手似乎正在采摘果实。画中青年男子的脸庞,让人一望便知,是奥地利新上任总理库尔茨先生。这幅画完成于2017年夏季在奥地利维也纳艺术论坛美术馆举办的个展开幕式上。当时正面临着奥地利总理大选,在题为“寻找做假见证人”的现场作画表演上,蓝镜出其不意地把总理候选人之一库尔茨的裸体肖像画在奥地利国会大厦门前,嗅觉灵敏的媒体闻讯赶来报道,第二天被登在奥地利发行量最大报纸《Heute》的头版头条。由于涉及到国家公立美术馆是否应该参与“用不正当手段拉选票”的争论,这一艺术事件迅速地演变成政治和社会事件,被奥地利各大报纸和电台电视台争相报导,成为当月热点话题排行榜的首条新闻。
旅德华人女画家蓝镜生活照
关注时事热点,选择最具冲击力的方式把自己的思考和感受呈现给受众,并通过引起媒体轰动效应的方式把小群体关注的艺术事件转变成全社会关注的政治或社会事件,这是蓝镜艺术创作的惯用手法,也是她作为艺术家能在社会问题上把握话语权的有效方式。
对于欧洲大陆来说,近几年大众最关注的热点话题,莫过于难民问题。蓝镜在自己最新的绘画作品当中,责无旁贷地把这个焦点问题当作创作的核心。
在名为《民众之勇》(Volkswagnis)的画面中,以卡尔·马克思为首的一群人,仿佛覆盖了整个地球,正被一股洪流追赶着,裹挟着,向着画外狂奔。而在另一幅画《接纳站点》(Auffanglager)中,一群在轰炸机机翼下充满恐惧的人,无助而疲软地相互搀扶着、俯卧着,让人不由地联想到,在随时就会爆发战争的世界里,谁能保证,下一个难民不会就是我们自己呢?
《民众之勇》
《接纳站点》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次展出的7幅画中,有两幅画与安赛姆·基弗(Anselm Kiefer)有关。
正如当代中国人一提到“伤痕文学”就会想到卢新华一样,当代德国人在提到“反思运动”时,也会自然而然想到安赛姆·基弗,想到他当年那个惊世骇俗的模仿纳粹行礼和揭掉德国遮羞布的巨大勇气。
安赛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画家之一,被公认为最具影响力的德国当代艺术家,有“成长于第三帝国废墟之中的画界诗人”之称谓。他的最大贡献不仅在于绘画艺术,更在于他揭开了德国全民反思的序幕。
在《协商》(Verhandlung)画面中,一个巨大的手呈“OK”状,在背景强光的衬托下,那个“OK”的圆心中间,赫然站着一个希特勒时代典型的行纳粹礼的黑色身影。稍微了解德国那段历史的人能很快从这个身影中判断出,那个行礼者正是安赛姆·基弗(Anselm Kiefer)。
蓝镜画作《协商》
二战之后,德国人在一片废墟上重建家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德国各界对二战这段历史讳莫如深,咸口不语,更谈不上反思。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现“学运”,才掀起了全民反思的热潮。安赛姆·基弗(Anselm Kiefer)正是这场“反思运动”的重要开启者和推动者之一。针对当时德国极力回避一切与二战有关的错误行为,安赛姆·基弗作为艺术家,在公开场合以“行为艺术”的方式,模仿希特勒行纳粹礼,成为那个“反思”时代的标志。
张开双翅的雄鹰是德国的国徽与象征。而在蓝镜名为《德国摇篮》(Die deutsche Krippe) 画里,雄鹰却成了另一种形象:在国会议会大厦前,一个巨大的幕布遮挡在前面,安赛姆·基弗赤裸着上半身,高举双拳,他的腹前,是一个收起翅膀、驯服地卧在巢中的苍鹰,巢穴下面,是累累白骨,白骨两边,左右各卧着一头牛和一只羊。这个画面,隐喻了德国二战以来“欲说还休”的矛盾心态和反思所带来的另一种国民心态。
蓝镜与自民党主席林德纳先生在其国会大厦的办公室中
从最初一手举着大白菜,一手举着大白菜绘画的《用菜谱艺术替换观念艺术》来反讽当代观念艺术脱离大众生活的现象,到如今关注和介入欧洲政治的行为艺术,蓝镜在艺术创作上实现了高难度的三级跳远, 并成功地引起了德国最高政界的注意。一度因为拒绝默克尔组阁邀请而成为媒体焦点的自民党党主席林德纳先生在他国会大厦的办公室内挂着一幅蓝镜题为《皇冠》(Die Krone)的绘画,在这幅画中蓝镜把德国总理默克尔塑造成慈禧太后的形象,头顶的皇冠是由一群大头冲下的国际友人组成,把画面倒过来看,国际友人双脚着地了,默克尔总理自己却成了大头冲下。这幅油画作品极其准确形象地反映了德国总理以及德国整个政局的尴尬和矛盾处境,因而刚一面世就受到当事人的关注,包括副总理兼财政部部长朔尔兹先生和卫生部部长施潘先生都为这幅画的巧妙构思叫绝。
蓝镜画作《皇冠》
蓝镜既是一个善于思考的艺术家, 也是一个高度情绪化的艺术家。“蓝镜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她把东方与西方、历史与现实、社会与个体、理智与情感进行不同形式的组合和重构,从而形成自己独一无二的艺术语言”,这是著名艺术评论家、国际美术馆协会德国分会主席莱芬夏特教授对蓝镜及作品的概括和评价。
今年6月19日到9月19日,蓝镜将在欧伯豪森市的路德维希美术馆(Ludwig Galerie Schloss Oberhausen) 举办为期三个月的个展,让我们拭目而待,看看这个当年在杜塞尔多夫把巨幅广告招贴布满了大街小巷的海报女郎,这次又会给观众制造一个什么震动和惊喜。
闲话德国:默克尔还是慈禧
画像上面带微笑的女人是德国总理默克尔吗?中国人从姿势和穿着上也会发现慈禧的影子。目前这幅画挂在德国自民党主席林德纳尔的办公室里。专栏作者张丹红目睹了画像的“交接仪式”。
这是默克尔?怎么还有点慈禧的影子?
(德国之声中文网)这幅画的名称是”皇冠”。仔细看,皇冠是由一个头朝地的人群组成的。中国人对这群人不会感到陌生:中间是工农兵三位同胞,周围是来自亚非拉的国际友人。这一群人在文革期间经常做毛泽东画像的点缀,画外音是:全世界人民心向毛主席。
德籍华裔画家蓝镜从少年时代起就开始画这样的宣传画。不过她始终纳闷为什么在现实生活中见不到这些心向毛主席的外国友人。如果说这在当时的中国是艺术杜撰,那么在今天的德国已经成为现实。当然我们要把”毛主席”换成”默克尔”;而且涌来德国的不是国际友人,而被称为难民。现在,他们沉重地压在德国总理的头上。二十多年前来到德国的蓝镜说:”难民给德国带来的经济、道义和文化的负担巨大。”
蓝镜笔下的慈禧太后
尊严和负担成正比
孩提时代的蓝镜经常去曾是清朝皇室成员的姥姥家。有一次蓝镜发现了姥姥珍藏的一个华丽的冠饰。她问:”谁愿意戴这么沉的东西?”姥姥回答:”它是尊严和地位的象征,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戴的。”从那一刻起,蓝镜知道:尊严和负担是连在一起的。”尊严越高,负担就越重。负担越重,你的行动就越迟缓。不行动,就会被现实超越”,蓝镜这样形容德国的尴尬处境。
两位今年年初向蓝镜索画的画廊老板都没有接受这一作品。一位是默克尔的粉丝,他认为没见过总理就为她画像是哗众取宠;另一位不喜欢默克尔,认为蓝镜把她画得太年轻,太美丽。看来,默克尔不仅使德国人两极分化,也把画廊老板分成了两个阵营。
后来蓝镜在一次艺术活动上结识了自民党主席林德纳尔。她给他看了自己的作品。那一幅默克尔-慈禧画像使他激动不已,他立即表示想把这幅画挂在办公室。蓝镜则不只对自己的作品找到知音而欣慰,她认为林德纳尔和总理画像也很般配。”一个是年轻英俊的政治家,一个是年轻漂亮的女皇,这正是艺术的氛围。假如前社民党主席舒尔茨要这幅画,我还不想给他呢。”
他不想做”女皇”的臣下?
默克尔四度”登基”的第二天,蓝镜把总理画像送往柏林林德纳尔的办公室。”把如此艺术性的总理像挂在墙上,这是很诱人的一件事。画像传达着一个信息,同时给人女皇的联想,她要求臣下绝对服从”,林德纳尔说。去年11月,正是这位年轻的政治家拒绝服从默克尔,中断了组阁谈判。林德纳尔不想对默克尔和慈禧之间的可比性做进一步评论:”这幅画给我们很大的评论空间。它邀请我们做各种思维的尝试。”
倒过来,又是另一番天地
它还邀请我们做另一个很实际的尝试:把画倒过来,因为艺术家将整幅画设计成沙表的结构。我问林德纳尔是否在立法期过半的时候让总理大头朝下,他笑着说:”也许在这之前就倒过来。”听起来似乎他巴不得默克尔早日下台。为了纠正这一印象,林德纳尔说:”这幅画也许是我个人情绪的晴雨表,从正挂还是倒挂可以看出我的心情如何。”
当有一天他厌倦了默克尔时,蓝镜将把她的作品拍卖。收入的一大部分她将捐给女权组织Terre de Femmes。
还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蓝镜把默克尔画得如此年轻美丽?”我想体会一下当年给皇帝画肖像的艺术家的感受。他们哆哆嗦嗦地拿着笔,尽量把皇帝画得漂亮一些。否则就可能被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