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德国】生于乌克兰:卒于芬兰:他的故土家园被战争摧毁,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杨悦

德国华商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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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德国】莫奈与玛摩丹美术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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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在《局部》里称列宾与苏里科夫是俄罗斯绘画的两头虎,一如文学里的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音乐里的柴可夫斯基与穆索尔斯基。他们扎根于俄罗斯沃土,面孔则朝向象征着自由与民主的西方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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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小皇宫—巴黎市立美术馆(Petit Palais

伊利亚·列宾(Ilya Yefimovich Repin)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画坛巨匠,1844年出生于当时属于俄罗斯、现属于乌克兰的丘谷耶夫(Tschugujew),1930年去世于当时属于芬兰、现属于俄罗斯的库奥卡拉(Kuokkala,1948年该地被命名为列宾诺),而列宾主要的艺术活动却在俄国圣彼得堡。正值俄乌战争、芬兰要加入北约、俄国与北约对峙之际,回顾这位贯穿乌克兰、俄国和芬兰的现实主义画家在巴黎举行的大型画展“伊利亚·列宾:刻画俄罗斯之魂”,思索战争与和平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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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宾壮年(1887)与晚年的自画像

列宾,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艺术爱好者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几乎就是俄罗斯绘画的代名词,象征着俄罗斯绘画的过往与高峰。

列宾心中的故乡

列宾在圣彼得堡美术学院学习宗教绘画,1871年以基督教题材的油画《雅鲁女儿的复活》而荣获美院的金奖,并获得五年留学西欧的奖学金。1873年列宾游学意大利、奥地利维也纳,最终落脚在法国巴黎。在巴黎,他见识了初出茅庐的印象派画展和马奈等画家,尝试了印象派对光线和氛围营造的技巧。在1875年的巴黎艺术沙龙上,列宾展出了他受印象派影响的画作《巴黎咖啡馆》,只是光和影方面还没有印象派那样的鲜艳,也没有得到巴黎本土艺坛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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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鲁女儿的复活》(1871

列宾出生的家庭并不富裕,从小体会到体力劳动者的艰辛。他去圣彼得堡学画后,始终关注底层民众的生活和劳工景况。所以,印象派充满幻想的光影并没有吸引住他,忠实地描绘俄罗斯民族沉重的历史与残酷的现实,才是他作为画家不可推卸的使命。他要为民族遭遇的苦难写下历史注脚,为古往今来的各色人物塑造群像,无论皇亲国戚、高知贵族,还是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铺陈在列宾笔下,汇聚成为俄罗斯历史长河中一幅幅难忘而瑰丽的画卷。

1876年,列宾交上了他的“留学成果”《萨特阔在水下王国》。这幅作品在色彩和表现手法上明显受到法国洛可可和印象派的影响,而内容上却表明了他回归故国的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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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阔在水下王国》(1876

这幅画的内容来源于俄罗斯古老的民间叙事诗:商人萨特阔落入了水下王国,他的琴声深得海王的欢心。为了挽留他,海王让他从各国美女中挑选一位成婚。而萨特阔却对美女们视而不见,却抬头望着画面左上角一位朴实的俄罗斯姑娘——列宾的心在他的故乡。

列宾提前两年结束了留学之路,重新回到自己的故土。尽管列宾自己并不满意这幅作品,但他还是因为这幅作品而成为俄罗斯美术学院院士——艺术家追求的是内心对故国的眷恋,而政治家想到的是廉价的民族主义。

差点与列宾失之交臂

2021年11月21日,在小皇宫—巴黎市立美术馆(Petit Palais)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100多幅列宾真迹,分别从莫斯科的特列季亚科夫画廊、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国家博物馆和赫尔辛基的阿黛浓博物馆借展而来。

巴黎的初冬,天气阴沉沉的,疫情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欧洲。我以为这是一个观展的淡季,故没有提前在网上订票。当我兴冲冲地来到小皇宫,却被告知门票早已预售到两周之后,我顿感无比的沮丧与无奈,盘算着只能等到明年一月闭展前再来巴黎,如此规模的列宾特展不容错过。

当我无须排队而悠然迈入小皇宫常设展时,一下子便被库尔贝们的杰作吸引了目光,定下神来细细观赏。恰逢让-米歇尔·欧拓尼耶(Jean-Michel Othoniel)的特展穿插在博物馆底层和小皇宫入口处及花园。这位法国当代艺术家采用玻璃及金属材料制成的70多件新作别致多姿,如梦似幻的色彩和形状编织出一张张迷人的视觉之网。隔着展厅的玻璃墙,蓦然看见一朵金色莲花兀立在池塘,静静地绽放,独自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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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拓尼耶的装饰艺术品

还撞上了正在此举办的拉斐尔前派小型特展,包括我喜爱的该画派代表人物罗塞蒂的原作,于是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不虚此行也。

路过丘吉尔身着戎装、昂首向前的雕塑,来到不远处的橘园美术馆,那里正在举办两个特展:大卫·霍克尼和威廉·德·库宁。相同一幕发生了,当天门票已售馨,下周才有票,而我第二天就得离开巴黎。我快哭出来了,责怪自己太大意了,以为这样的气候与疫情,多少人无法外出和远游,怎么会有博物馆一票难求呢。同时感觉安慰,我独自出门旅行,却并不孤单,同道同好遍天下,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便是艺术的魅力与凝聚力。

我的失落写在脸上,无须言语,橘园入口处一位高大帅气的黑人保安留意到我的沮丧,慨然出手帮我在当地一个网站上订到了当场进入橘园的门票。我立即依葫芦画瓢,竟然订到了次日中午列宾特展的门票!两张票都比官方票价贵一点,但与旅费相比不值一提。柳暗花明又一村,巴黎观展瞬间圆满了,素未谋面的 “伊利亚·列宾”成为此行的收官之展。

告别浪漫 走向现实

这场列宾特展按照绘画主题与创作年代分成十个单元,全面而系统地展示了列宾漫长一生的艺术成就,让我大开眼界,不停地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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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馆内景,正面墙上作品《1905年10月17日的示威游行》(1907),描绘经过民众声援而使在狱的良心犯们凯旋般地获得自由

1900年列宾移居到当时隶属芬兰、而芬兰还隶属沙俄的库奥卡拉,一住便是30年,直至1930年卒于此。这期间(1917)芬兰独立,列宾自然成为芬兰人。所以列宾未行半步便“流亡”他国。直到1948年俄芬战争爆发后,库奥卡拉又归属俄国。为了纪念列宾,库奥卡拉如今被命名为“列宾诺”。

列宾与莫奈(1840-1826)是同代人,两人相差四岁,均享高寿86载,艺术生涯贯穿一生。1872年莫奈在32岁画出印象派得名之作《日出·印象》。

几乎同时,29岁的列宾完成了他的成名作《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经展出便引起轰动。列宾去世翌日,美国《纽约时报》撰文悼念,称列宾是“俄罗斯的灵魂”,而列宾一生追求的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学院写实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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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斯克的宗教行进队伍》(1881-1883)

现实主义画派(Realism)发源于19世纪中叶的巴黎。随着农业向工业转型,社会矛盾迭现,早期资本主义正残酷地冲击着社会。于是,人们告别了18世纪末以来美化的、理想化的古典主义和虚幻的、激情的浪漫主义,开始关注社会,关注平民生活,艺术家们不加美化地再现社会各阶层民众的现实生活。

现实主义画派的创始者、法国著名画家库尔贝(Gustave Courbet, 1819–1877)在1850/51的巴黎沙龙上展出《采石工人》(1849),描绘采石工人辛苦劳作的场面,以及他此后的《筛谷女》等,遭到了当时艺术界的贬低与排斥。

就像欧洲许多其他的文化运动和社会运动那样,通常是在欧洲某地发起,传到法国巴黎走向成熟和高潮,然后向东传入德国、再向东传到东欧以及俄国。现实主义画风也是从巴黎传到德国,再传至俄国。于是,距1849年库尔贝画出第一幅成熟的现实主义作品后24年,俄国的列宾推出了他的现实主义代表作《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被公认为列宾批判现实主义的扛鼎之作,在这次特展中,悬挂在进门第一眼就能看见的醒目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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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加河上的纤夫》(1870-73

画面上,11位衣衫褴褛的纤夫,穿着草鞋,纤绳勒在他们的胸肌上,就像田野里拉犁的耕牛,又像山路上负重的驴子,承受着巨大的“切肤之痛”,忍辱负重而前行。他们的纤绳互相铰接着,谁也挣脱不了谁,这是一种群体的痛苦。

这里有老人(前数第一位),有壮年,还有稚气未脱的青少年(前数第六位),象征着他们世世代代被奴役的生活。但他们是有尊严的,纤夫们的面部表情各异,都表现出一种坚毅的神态,两眼向前,是痛苦中蕴含的力感,犹如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叛逆的奴隶》,但这是现实版的、出现在真实生活中的“奴隶”。“面孔、人的灵魂、生命的戏剧性、自然的印迹、生活的意义、历史的精神——这些是我要面对的主题。”列宾如斯说。

有一首古老的俄国民歌《伏尔加船夫曲》(1860年巴拉基列夫收集整理演出),而列宾的这幅作品,除了用画面再现了这首民歌的船夫主题外,更是在现实主义画风下加深了这一主题的深度。因为这幅作品强烈的现实性和贫民性,遭到了当时俄国画坛及其皇家的抨击。幸好该画在1873年的维也纳国际博览会上荣获金奖,获得了世界画坛的赞誉。

多少观众就是通过这幅油画认识了列宾,这幅距今150年的油画也是多少国家美术课本上的教材。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悲悯与同情永远偏向底层劳动者那苦不堪言的生活状态。无论岁月流逝,人的良知永远谴责不公平的社会暴力和毫无人性的霸道独裁。

刻画祖辈乌克兰人的灵魂

另一幅大尺寸的历史画卷《查波罗什人写信给土耳其苏丹王》(1880-91)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画面上各色人物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站在画前,犹如观看一幕历史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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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波罗什人写信给土耳其苏丹王》(1880-91)

查波罗什人是生活在乌克兰的一族,该民族以骁勇善战、随性豪放而闻名,曾经击败奥斯曼帝国(土耳其)的进攻。17世纪时土耳其苏丹王写信给该族,异想天开地劝他们归顺,于是遭到了该族人的回信辱骂和取笑:“哦,苏丹,土耳其的恶魔,该死的魔鬼的狐朋狗友,路西法他本人的走狗……”画面上,写者和围观者个个都在笑,但笑态笑姿各异,充满了戏剧般的感染力。

列宾生于乌克兰,爷爷就是哥萨克人,因此他对这段历史情有独钟。当他看到查波罗什人1676年给土耳其国王回函的原文时非常激动,亲自前往查波罗什人生活过的地方,研究他们的史料,还画了许多具有民族文化特征的道具和饰物。历经整整11年(列宾在画作上自署),完成了这部集历史与民风于一体的巨作。

列宾仰慕他的先辈:“果戈理所描写的一切都是真的!这群崇高的人!没人能如他们一样拥有如此自由、平等和友爱。” 即使到了列宾时代,哥萨克族的生活依旧无拘无束。列宾在谈到这幅画的构思时说:“我们的查波罗什人使我高兴的地方就是自由,他们创造了平等的兄弟友谊来保卫自己的信仰和人格的最高品格。这些小国民族的勇士们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不仅保卫欧洲、抵御东方的掠夺,而且倾情地取笑东方掠夺者的高傲。”——当年他们所说的“东方”是指中东地区。确实,今日的乌克兰民族同样是不可屈服的民族,他们向往自由、平等,并正在为此而浴血抗争。

在历史与现实之间

列宾的艺术创作属于现实主义流派,而他却经常以古喻今,借史明理。如果了解列宾作品的背景就可以看到,在其作品中,历史与现实是一体的。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列宾的历史画《伊凡雷帝杀子》(1885)因为有辱皇室、以古讽今而被沙皇撤展。几乎同时,托尔斯泰的著作《黑暗的势力》一书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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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雷帝杀子》(1885)

这幅鲜血淋漓的恐怖之作《伊凡雷帝杀子》,描绘的是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任沙皇“恐怖的伊凡”在暴跳如雷中,误杀了长子而痛悔不迭的惊恐瞬间。虎毒不食子,人要狠毒起来,连禽兽都不如。

列宾借古讽今,深刻揭露了现实中沙俄统治者的残暴无情,无声地暗示着残暴者终将走上自我戕害、自我毁灭之路。正因为这幅“历史”作品含沙射影,欲说还休,当时就被沙皇政权禁止展览。专制者不想让人看到,专制者家族内部就是如此残暴,更何况对待崇尚社会进步的“十二月党人”和普希金、莱蒙托夫这样的诗人。而且该画两次被人用匕首严重毁坏(1913和2018),迄今150年来,这幅作品一直在修复之中(第一次损坏还是列宾亲自修复)。这次原作没能来巴黎,一个小厅里循环播放着录像,介绍这幅油画眼下被修复的进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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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归来》(1884-88)

《意外归来》(1884-88)充满了列宾对革命者的深切同情。1825年十二月党人燃起了推翻沙皇专制的烽火。尽管起义被镇压,五位领袖被绞死,100多人——其中大都是知识分子和贵族——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但这次起义激励了一代又一代,“流亡”成为自由与民主的象征,普希金的诗作、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都是这一背景下的文学名著。显然,这些政治流放者也成为列宾的偶像,他以这幅作品来表达对“良心犯”群体的崇敬。

当衣衫褴褛、还穿着囚衣的革命者意外归来时,他的一家老小仍旧居住在优雅的私宅里,似乎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暗示着这位流亡者在遭受迫害前的社会地位。19世纪俄国有一大批自身衣食无忧的志士甚至贵族,为了俄国社会的进步而从事社会活动,铤而走险,从这幅画的墙上挂着进步诗人舍普琴科和涅克拉索夫的画像就可见端倪。经历这样的流放生涯和政治迫害,这位意外归来的志士面容瘦削,满脸胡须,但他并没有颓废,神情依然坚毅。他没有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没有惋惜他所失去的青春年华与家庭温暖。

他家人的感受当然不一样。这里横跨三代人,他们在场景中的动作、表情都不尽相同,就像戏剧中的一个瞬间:归来者的母亲赶忙要跑过去拥抱自己的爱子,妻子在惊讶中情不自禁地站起,儿子似乎认出了满脸胡须的父亲,女儿好奇不知什么人来到了家里……整个场面沉重而充满了亲情,这就是一位志士为了民族事业所付出的代价。列宾用他的画笔,把志士和他的家庭定格在作品中,为正义者竖起一块纪念碑。

文坛画坛两巨星

列宾描绘最多的名人当数他一生最钦佩的挚友托尔斯泰,为这位相交30多年的忘年交一共绘制过70多福肖像作品。

托尔斯泰(1828-1910)出生于一个非常著名的古老俄罗斯贵族家庭,但他从40多岁开始便主动放弃贵族身份,心甘情愿地与农民生活在一起,亲自参加各种农活,生活得几乎像农民那样。

所以,出身贫寒的列宾与出身贵族而自愿当农民的托尔斯泰自然有了更多的文学艺术感情。更何况1885-1887年列宾和托尔斯泰曾为了他们的社会理想面临相同的困境:画家的《伊凡雷帝杀子》被沙皇撤展,作家的《黑暗势力》被禁发。他们的友谊在彼此支持中升温,列宾常常去探望托尔斯泰在莫斯科和位于郊外农村的居所,顺便画幅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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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犁地》(1887)

托翁专厅里,墙角的一副小型油画吸引了我的目光。一位脸庞被晒得黝黑的老农戴着一顶白色小帽在烈日下犁地。要不看图片说明,谁能想到这位赶着两匹马、辛勤耕耘的农夫,居然是时年59岁的文豪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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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在树下阅读》(1891)

其他几幅肖像画上,老头恢复了书生本色:白帽白袍白胡子和白色书籍,与参天大树和褐色大地形成明暗对比。浓密的树阴下,大自然散发着泥土与树叶的芬芳,老人侧卧在花毯上静静地阅读,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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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肖像》(1887)

另一幅肖像画上的托翁(1887)身着深色长袍,左手拿书,右手抚椅,双目炯炯有神,凝望前方,陷入了沉思,俨然一位大学老校长,尽管他16岁时进入喀山大学攻读法律与东方语言,老师称他“既不懂、也不愿意学”,于是他选择了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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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丛林赤脚的托尔斯泰》(1901)

而立身肖像画上的文豪(1901)化身赤脚大仙,身着舒适的棉麻白衣黑裤,两手随意地插在腰带间,衣兜里装着一本口袋书,漫无目的地看向远方,神情寥落,若有所失。

这两幅托翁肖像堪称经典,常出现在相关书籍和文章里,甚至比作家照片的传播更广,这便是油画的魅力。在列宾别具匠心的描绘下,它们是那样的传神和动人,让观者去想象此刻主人翁的精神世界,并与之对话。

列宾画笔下的众生相

这次展出的列宾作品中,既有宏大叙事的历史画作,如《库列斯克省的祈祷行列》(1880-83);也有历史人物肖像画如《尼古拉二世》(1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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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正面画像为《尼古拉二世肖像》(1896

十七世纪彼得大帝实施西化改革,脱亚入欧,他的妹妹索菲亚公主伙同近卫兵谋反,因叛乱失败而被囚禁在古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索菲亚公主怒目圆睁,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这一经典形象被列宾定格在《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肖像》(1879)画里,成为历史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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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肖像》(1879)

列宾的如椽大笔下,既有无名无姓的芸芸众生,同时也凝聚了俄罗斯民族不同时代的灵魂人物;既有神话传说中的英雄《萨特阔在水下王国》(1876),也有各行各业的名流翘楚,尤其有许多当时著名的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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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索尔斯基肖像》(1881)

列宾替老友、作曲家穆索尔斯基(1839-1881)在其临终前四天画下的肖像令人动容。穆索尔斯基是俄罗斯近代现实主义音乐的奠基人,他与列宾均主张艺术应当反映现实,揭露黑暗,展现社会和民众的精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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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鲁宾斯坦肖像》(1881)

身着黑色晚礼服、双臂交叉胸前、神态肃然的绅士,是犹太裔的俄罗斯音乐家安东·鲁宾斯坦(1829-1894),他创办了俄罗斯音乐学会,于1862年将协会的“音乐班”改建为俄国第一所音乐学院,即“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亲任院长,柴可夫斯基正是这所学院的首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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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格林卡创作歌剧“鲁斯兰与柳德米拉”》(1887)

手拿曲谱、身穿睡衣、握笔凝思的人物,正是俄国作曲家、俄罗斯民族乐派的奠基人格林卡,他创作的歌剧“鲁斯兰与柳德米拉”是俄国歌剧院的保留曲目。而这部歌剧的序曲尤其受人青睐,在音乐会上长演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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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科夫斯基最出名的女学生《索菲·门特肖像》(1887

列宾的这幅描绘女音乐家的作品与上述描绘音乐家的画作不同,那时他离开巴黎才11年,依旧留下了法国式的痕迹:用笔非常细腻,几乎回到了洛可可时代的富丽堂皇。而其色彩又如此鲜艳,明显受到了早期印象派绘画的影响,如果放在印象派的群像中也毫不逊色。

打动我心的列宾家人肖像画

我最喜爱的展厅是列宾家庭成员肖像画专厅,满屋的软玉温香,充满了人世间美好的情感,画家的眼神饱含慈祥与怜爱,散发着脉脉温情。

世界就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没有战争与瘟疫,没有强权与迫害,只有人与人之间毫无设防的天真与坦诚,放松身心,全然地信赖与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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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迪亚·列宾肖像》(1881),这是列宾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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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列宾肖像》(1882),这是列宾四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后来也成为画家

户外写生作品《蜻蜓》(1884),描绘的是列宾长女小维拉的童年情景。画面上阳光璀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这幅作品在取景和对光影和氛围的营造上,带有早期印象派的特点,但用色又没有那么鲜艳,又带有现实主义画派中的法国乡村画的色调,表现在乡村和大自然中的感受。

图片 《蜻蜓》(1884)——列宾长女小维拉

 

可见,列宾最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道路:用画笔聚焦超越个人情感的社会现实,探索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最终成为一个时代、一个民族厚重而苦难历史的忠实记录者。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是列宾的第一任妻子维拉,也是列宾早年绘画的模特儿。维拉长时间摆坐后想小憩一下,便沉入了梦乡。靠在座椅上,左手支撑着头,右手几乎从扶椅上滑落下来。列宾没有叫醒她,而是捕捉下这个最美的艺术瞬间:恬静而美丽,充满了画家内心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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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憩》:列宾的第一任妻子维拉(1882

列宾笔下,既有恢弘的历史场景,更有平凡百姓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无奈与坚韧。叙事与批判贯穿画家一生的创作,成为其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凝聚着列宾对历史与现实的深沉思考和对底层劳动者的悲悯与同情。他一生绘制了300多幅人像,艺术地记录了俄罗斯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社会众生相。

列宾巴黎大展(2021年10月5日-2022年1月23日)结束后仅一个月,在他的故乡乌克兰的土地上燃起了熊熊炮火,就在2月24日,他的出生地丘古耶夫的机场遭到袭击,迄今战火还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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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帕克:查波罗什哥萨克舞蹈(1926-1930)。而托尔斯泰著有中篇小说《哥萨克》(1853-1863)

列宾人生中的最后一幅杰作《戈帕克:查波罗什哥萨克舞蹈》,就是描绘他故乡以英勇善战著称、独立于俄国的哥萨克族民间狂欢的情景。如果列宾得见这片地区如今正被战争摧毁,会作何感想?会从怎样的视觉、以何种笔调,来描绘这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的故土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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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本文所列照片均为作者杨悦在博物馆所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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