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内外】德国政府为何叫停“北溪2号”项目?

北溪天然气管道（Nord Stream，也称为Ostsee-Pipeline）是一条把俄罗斯天然气通过波罗的海输送到德国的水下管道。

“北溪1号”线于2011年5月铺设，2011年11月8日正式投入使用。该天然气管道的所有者和经营者是北溪股份公司，其股份由俄罗斯天然气公司（Газпром，51%）、德国温特沙尔公司（Wintershall）、意昂集团（E.ON）、荷兰天然气联合公司（Gasunie）和法国能源巨头Engie公司所持有。

而“北溪2号”线则据称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海底管道。它是由两条长达1230公里的天然气管道组成的。通过该管道，天然气将从濒临芬兰湾的俄罗斯乌斯特-鲁戈港（Ust-Luga）被送到德国梅前州的卢布明（Lubmin），年输气量可达550亿立方米。

蓝色的为北溪管道（北溪1号），红色虚线是北溪2号管道

俄罗斯天然气公司持有“北溪2号”线所有者“北溪2号”股份公司100%的股份， 并承担实施这一耗资95亿欧元项目的一半费用， 其他一半则由德国尤尼佩尔（Uniper）能源公司、德国温特沙尔公司、荷兰皇家壳牌公司（Royal Dutch Shell） 、奥地利石油天然气集团（OMV）和法国Engie公司出资。

值得一提的是，社民党籍的德国前总理格哈德·施罗德(Gerhard Schröder)既是北溪股份公司股东委员会主席，又是“北溪2号”股份公司管理委员会主席。

据称，“北溪2号”线是对2011年投入使用的“北溪1号”线的补充，原计划2019年底就可完工。但漫长的批准程序影响了“北溪2号”项目的施工进度。

此后，在项目已接近尾声，加起来只剩下约150公里管道尚未铺设时，又曾因美国的制裁威胁而停工一年左右。

在经历各种困难和波折后，俄罗斯天然气公司2021年9月10日宣布，“北溪2号”项目正式完工。

但就在通气指日可待之时，德国能源监管部门联邦网络管理局2021年11月16日突然暂停对“北溪2号”项目运营公司的认证程序。德国外交部长安娜莱娜·贝尔博克（Annalena Baerbock）解释称，“这条天然气管道不能获得批准，因为它不符合欧洲能源法的要求，安全问题仍然存在”。而此前，贝尔博克早已表态称:“众所周知，我认为这个管道项目是错误的。该管道与欧洲的利益背道而驰。”

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示意图

值得关注的是，数年来围绕这一项目的争论始终没有停息过。由于俄罗斯和德国是这个项目的主要相关方，因而两国也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早在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任上，该项目就成了德美两国之间一个主要的争执焦点。

但在德国前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的领导下，这个欧洲最大经济体之所以不顾美国制裁威胁继续推进“北溪2号”项目，是因为该项目在政治上和经济上都对德国具有重大意义。

在德国的对外关系中，由于历史和地缘政治的原因，俄罗斯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早在组建默克尔第四届内阁时，联盟党和社民党在《组阁协议》中就专门提到了俄罗斯。协议强调：俄罗斯是我们最大的欧洲邻国，我们要与其在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原则基础上确保欧洲的和平、民族国家边境的完整性以及所有国家的主权。

此外， 德国在相当大程度上还依赖俄罗斯的天然气能源供应。德国社民党议会党团副主席、欧洲社会党总书记阿希姆·波斯特（Achim Post）曾撰文论述启动“北溪2号”项目的种种理由，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确保安全供气。

波斯特在文章中指出：德国天然气供应主要有三根支柱，最主要的供货商是俄罗斯，其次是挪威和荷兰。但荷兰已经声明，从2030年起将停止开采天然气。挪威的开采量也将会下降。而来自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则由于价格昂贵因而还难以成为一种可持续且具竞争力的替代品。另一方面，严肃的研究报告也指出，在未来的岁月中，欧洲天然气的消耗量还将会持续上升。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北溪2号”可为向德国和欧洲提供可靠的能源供应作出重要贡献。

德国社民党议会党团副主席、欧洲社会党总书记波斯特

根据Statista网站 2021年7月8日公布的2020年德国天然气进口来源数据，俄罗斯、挪威和荷兰的进口量占比分别为55.2%、30.6%和12.7%。这就是说，德国眼下一半以上的进口天然气来自俄罗斯。前者对后者天然气的依赖程度可见一斑。

因而，德国前总理默克尔在其任上一再驳回华盛顿对德国的指责并顶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坚持建造“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 说穿了还是要维护德国的自身利益。

早在2018年7月，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就在北约峰会上抨击过“北溪2号”项目。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当时还声称，与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商有业务往来的企业都将面临美国制裁。

在2019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德国前总理默克尔又与美国前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为“北溪2号”项目展开过唇枪舌战。

在那次会上发表的演说中，那时的德国女总理驳回了华盛顿对“北溪2号”项目的指责。默克尔声称，德国将会比眼下更加依附于俄罗斯的责备是胡说八道。她指出，欧洲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并非取决于是否建造这条管道。德国女总理表示：俄罗斯天然气分子依然是俄罗斯天然气分子，不管是通过乌克兰还是通过波罗的海而来都是如此。默克尔并声称，就地缘战略而言，欧洲不可能对切断所有与俄罗斯的关系感兴趣。

而彭斯则在演说中用最后通牒式的口气要求停建“北溪2号”项目。他声称，如果我们的盟友依赖于东方的话，那么我们就不能对西方防卫作出保证。实质上就是要求盟友在政治上追随美国而放弃该项目。

2019年12月2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又签署了《2020年国防授权法案》，其中就包括对俄罗斯和德国之间的“北溪2号”项目进行制裁的法案。德国政府随即谴责了这项制裁令，并敦促美国不要干预欧洲的能源政策。

2020年12月3日，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就《2021财年国防授权法案》达成共识，此后，并先后表决通过该项法案。根据该法案，“北溪2号”项目将被制裁。

然而，在停工一年后，“北溪2号”项目依然于2020年12月11日重新开工，其中的德国段于2020年12月29日如期完工。看来不顾美国的制裁威胁，默克尔领导下的德国政府是决计要将“北溪2号”项目进行到底了。

乔·拜登（Joe Biden）政府上台后，“北溪2号”项目依然是德美两国的争执焦点。

德国前总理默克尔和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

2021年 3月中旬，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 ）访问欧洲时再次加大了对参与该项目企业的制裁力度。他声称，“北溪2号”项目分裂了欧洲，削弱了欧洲能源安全，是俄罗斯的一个“地缘政治项目”。据此间媒体分析，布林肯之所以会采取这一态度， 是因为迫于美国国内政治压力。据称， 共和党推测拜登总统不会采取坚决行动来阻止该项目，因为他不想在总统任期开始之际就搞坏与联邦总理默克尔的关系。因而，美国国务卿作了上述表态。

此后，美国曾放弃制裁参与“北溪2号”项目的欧洲企业，但仍留有后路。去年6月下旬，布林肯在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就明确指出：我们暂停了制裁， 但也可以撤销暂停制裁的决定。大约一个月后， 我们必须向美国国会重新递交一份报告。这就是说，直到那时，达摩克利斯之剑依然悬在该项目上。

圣彼得堡附近的油轮，德国 90%以上的天然气需要进口

但出人意料的是，美国和德国2021年7月21日宣布就“北溪2号”项目达成协议。根据该协议，美国将不再阻止该项目的竣工。同时，德美双方还支持把俄乌天然气过境协议延长10年。

此间有媒体分析认为，这份协议是德国总理默克尔坚持自己的立场所取得的成果。

但美国共和党绝不肯罢休， 对德美两国就“北溪2号”项目达成的协议进行了激烈的抨击，并宣称要将白宫置于政治压力之下，旨在阻止“北溪2号”项目投入运营。

而值得关注的是，即使在德国新政府上台后，德美两国在“北溪2号”项目等问题上的争执依然存在。

去年12月中旬，德国总理朔尔茨在其首次出席的欧盟峰会上拒绝把乌克兰危机与“北溪2号”管道联系起来的做法。他声称，“北溪2号”线是一个私人企业项目。

然而，1月中旬，在被问及制裁措施是否涉及“北溪2号”管道时，朔尔茨就已表态称，明显的是，一旦对乌克兰进行军事干预，将会付出高昂代价， 一切都有待讨论。

德国总理朔尔茨与美国总统拜登

2月7日， 朔尔茨对美国进行了就职访问，并与美国总统拜登进行了会晤。在此后举行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拜登明确表示，一旦俄罗斯军队越过俄乌边境，“北溪2号”项目将不复存在。据称，朔尔茨当场并没有反驳拜登。 但此后尽管在新闻发布会上被反复询问，德国总理始终没有提到“北溪2号 ”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