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至今三年时间,人们仿佛已经逐渐习惯了疫情中的生活。可若追溯时光至2020年,疫情突如其来,带走了无数重症患者生命,离散了无数家庭,其中滋味,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金·大卫·伯纳 (Kim David Berner),这个正值壮年,活力满满的男人,没有逃过那场来势汹汹的病毒。
一年前,新冠感染重症患者金于疫情中去世。陪伴他到生命最后的,是他的女友,以及一位年轻的医生。
1980 年,一对来自施瓦本(Schwaben)的夫妻前往雅加达,准备收养一个孩子。不料,在即将收养的小女孩家,他们发现了只有几个月大的金。于是这对夫妻决定再收养一个孩子,尚在襁褓中的金也就一起回到了施瓦本的小镇,也就是金未来的家。
他们待金如同亲生孩子。金从小学习体操,戏剧。长大后,金学习工业工程,而后开始在一家银行工作。业余时间,他或是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或是和女朋友一起,在黑森林的深山中徒步旅行。
社交网站Instagram上,人们可以看到金在2020年10月18日分享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中,他手执登山杖,并配有文字:“黑森林,还有这美丽的远足小径就在家门口,这感觉真是太棒了。”
2020年3月,凯瑟琳和金在森林徒步
可谁能料到,这样健康而又生机满满的男子,两天后,便因新冠病毒而倒下了。
没有人知道,金是如何感染上新冠病毒的。
这一切开始于一个星期天,金的女友凯瑟琳上班时接到电话,金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凯瑟琳起初并未太过在意,但当她下班回到家时,金的体温已经接近40度了。作为一名护士的女儿,凯瑟琳给他服用了退烧药。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看了医生,做了新冠检测,结果是阴性。但金的高烧迟迟不退,周一、周二、周三、周四……金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量。
最终,金被送入医院救治。他的体温维持在39.6度,医生检查表示,他有肺炎。但新冠检测仍呈假阴性。
经过简单的输液,金第二天就出院了。因为他害怕医院。他想要回家慢慢休养。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高热也退了下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吧!”那时的凯瑟琳认为。
但随后,金开始咳嗽不止。凯瑟琳本想在家照顾他,但金的咳嗽让他粗气连连,身体发抖。最后,她向朋友求助,把金送往家庭医生处,检查后发现,金的血氧含量低得惊人,医生立即拨打了救护车电话。
“我不想去医院。”金在救护车带走他之前说道。
“我能怎么做呢?”凯瑟琳回答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家里。”
2020 年 11 月 6 日,金被送入重症监护室。
金的症状是新冠病毒的典型症状,经过抗体检测,医生最终确定:金感染了新冠病毒。
不过,在那里,新冠病毒已经从上呼吸道转移,因此在他喉咙和鼻子的拭子中检测不到。
在医院里,金和凯瑟琳只能通过WhatsApp联系,因为金戴着呼吸面罩,无法说话。当凯瑟琳告诉他,他需要留院观察时,他只说了一句:“我哪儿也不去,除非是去见天堂里的妈妈。”金的养母在2009年因癌症去世。他此刻是不是已经有了预感,自己会追随着她离开呢?
“或许吧。”凯瑟琳说到。
但那时金是如何想的,现在也无从知晓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医生们试图不使用人工呼吸机,因为这会对金本已虚弱的身体造成更大的压力。金一次又一次地濒临死亡。
“我为我们而战。一切为了你我。染上新冠病毒的日子真的很难熬。”金和凯瑟琳的聊天记录中满载着两人爱的宣言。
虽然有时,凯瑟琳不会收到回复,但她会默默地记录下她想对金说的话。
金和女友凯瑟琳充满爱意的对话
金的肺部状况不断恶化,医生别无选择,只能选择人工昏迷。
2020年 11 月 15 日,一个星期天,金在插管前给他的女朋友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对不起,”他写道。“我们没能成功。病毒太强大了。”
医生让金处于人工昏迷状态,并开始使用呼吸机。
图宾根大学医院的新冠重症监护病房
不到24小时,金的肺衰竭了,因而不得不被转移到了图宾根医院。
金到达图宾根大学医院后,他在银行的一位同事帮凯瑟琳与重症监护病房的医生霍夫曼取得了联系,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两人每天通电话几个小时。
起初,金在转移后仿佛有了康复迹象。然而两天后,他的肺部继续恶化。医生不得不使用体外膜肺氧合技术,帮助他恢复血氧,并让机器接管了肺的功能。
尽管如此,金仍旧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整整两个月零五天的昏迷。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医疗团队反复减少麻醉剂,并试图唤醒他并与他交流。有时,金会睁开眼睛,凝视着上方,竭尽全力呼吸,尽管他的身体并不缺氧。
这对医生来说是个谜。
2020年11月9日,金在医院中的自拍
霍夫曼说:“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找到原因,为何这不起作用,没有迹象表明他的大脑有任何损坏。”
最后,医生与凯瑟琳商讨,会不会是他的住院焦虑让他无法醒来?还是他因为过于惊慌而不愿醒来?他们给他服用了抗抑郁的药物,但依旧没有任何帮助。
当金处于昏迷状态时,凯瑟琳负责金的一切事物。
她通知了他的老板,给他的朋友和家人汇报他的最新近况。在消息中,她尽量表现得积极。“这种担心的事,让我来就够了。”她说道:“我不想给其他人带来负担。”
有时,霍夫曼会站在金的床边与她通电话。有时,护士会将电话放在金的耳边,这样他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凯瑟琳在电话中告诉他,她期待着他的归来。
凯瑟琳发来了两人的照片,并要求将照片挂在金的床边,这样他醒来时会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照片中,这名年轻、健康的男子与朋友一起远足,欢笑。医生和护士都感到震惊。“与照片相比,他看起来判若两人。”
曾经活力满满的金
医生们试图找出为什么新冠病毒对他打击如此之大。他们分析了他的基因、他的荷尔蒙水平、他为运动服用的药物,他们希望找到帮助他的方法但无法得出结论。
为什么是金?就连医生也永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凯瑟琳都保持着希望。可到了某个阶段,就连她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伤了。有时候,她会绝望地想,如果他没有活下来怎么办?
那是 2020 年 12 月 1 日,当天德国的重症监护病房中有近4000名新冠患者。金是众多人中的一员。
2021年1 月 1 日,凯瑟琳给金发出了一条 WhatsApp 消息。“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此后不久,医院实现了她最大的愿望,她被获准在重症监护室探望金。
自从他在医生办公室被接走后,她就没有见过他。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霍夫曼警告她,金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同了。但当她走入重症监护室时,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爱的男人。
她在他的床边坐了大约一个小时,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和胸膛。他不需要担心,她告诉他。她对自己说。“他还年轻,这不可能。” 霍夫曼也对这场抗疫之战充满信心。
凯瑟琳在重症监护室陪着昏迷的金
尽管如此,死亡还是来得突然。
2021年1 月中旬,医务人员将金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以便凯瑟琳可以定期探望他。病毒已从他的身体消失,只有因感染而失控的免疫系统在他体内肆虐。
1 月 22 日,当凯瑟琳来到诊所时,霍夫曼拦住了她。一位医生向她解释说,金出现了胃肠出血的状况。
这是金的死亡判决,凯瑟琳瞬间明白。
2020年6月的金在黑森林徒步
“他还剩多少时间?”她问,可医生也不知道。
她在金的床边坐了很长时间,她没有告诉他,他已经大限将至了。
第二天,凯瑟琳接来了金的父亲,他们一起开车去了图宾根大学医院。这位父亲直到上了车,还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去看望生病的儿子。
凯瑟琳不知道,她该如何告诉这位年迈的父亲,他的儿子要死了?她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医生向父亲宣布了这个消息。他们共同决定关闭金的呼吸机器。他离开的时候不应该是一个人,这是他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金看起来已经不行了,”凯瑟琳说。“他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力量了。”
在重症监护室的金
病房里,金最后一次睁开了他的眼睛,他的头轻轻向右偏着,仿佛在凝视着病床前的父亲,他想要最后看着他。最终,父亲就这样看着生气一点点从金的身体中逸出,下午14点,金的生命体征停止,与这个世界完成了最后的告别。
医生和急救顾问先后离开了房间,然后父亲也离开了。凯瑟琳摘下口罩,在他已经冰冷的额头上留下了最后一吻。
金死后接受了尸检。在显微镜下,医生看到了阻塞组织血液供应的微小凝块,这是新冠重症的典型临床表现,他的胃和小肠的粘膜几乎完全消失了,肝脏和肾脏也受损,最明显的是肺部的破坏。
“几乎没有组织能够去除二氧化碳并将氧气带入血液,”霍夫曼说。肺部如此,金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金去世后,凯瑟琳处理了他的身后事,她决定将金葬在他母亲旁边。
在他最后的一段旅程中,她为他挑选了一条他最近经常穿的蓝色牛仔裤。一件白色T恤和一件纯白衬衫,白色运动鞋,还有一个健身手环。
大家聚集在坟墓周围,太阳冲破厚厚的云层,散下温柔的光,朋友们放出了气球,对金做出了最后的送别。
金的葬礼
起初,凯瑟琳仍住在他们合租的公寓里,晚上入睡时,她只能开着电视,让电视的喧闹填补寂静的空气。
如今一年过去,若无意外,金本将在今年年满 41 岁。随着金生日的临近,凯瑟琳在墓地组织了一次野餐,她和金的朋友们一起为金举杯庆贺。
“你和你的你妈妈在一起。”凯瑟琳说,“你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金和女友凯瑟琳在一场婚礼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凯瑟琳终于接受了金的死亡。她说, “这个故事的结局不能再改变了。”不过,在他有限的40岁的生命中,他有亲人的关切,有朋友的支持,有爱人的相伴,他是幸福的。
新闻来源:
https://www.spiegel.de/gesundheit/diagnose/corona-tod-mit-40-jahren-ich-gehe-nirgendwo-hin-es-sei-denn-zu-mama-in-den-himmel-a-ca46e023-75cf-4b19-b5ed-9ecdd9f35f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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